「放心吧,」賀今行豎起一掌,刻意壓低聲音:「我必三思、三思再三思,九思而後行。」
裴明憫被逗笑了,「倒也不必如此謹小慎微。我會給我父親寫信,你若在京里遇到難處,可上裴府找他。」
「好啊,公之父宰執天下,即為天下人之父。若真有事,我必不會忸怩。」
「但願如此。」
二人在山門前拱手作別,賀今行目送馬車駛遠。
日頭尚掛在中天,但秋日晝短,他得抓緊時間。於是幾步跳下階梯,向著稷州城大步奔跑而去。
他要去問問江拙,要不要一起去宣京。
至於對方是否中舉這個問題,他倒沒有細想,在潛意識裡就認為對方一定會中。
想讓他一起上京,是因為除了能夠互相照應之外,也可減輕各自開銷。
江拙正在巷子裡翻自家曬的豆子,見到他也很高興。上午他在貢院前等了許久,沒等到人,才恍然對方是西山書院的學生,是不必親自來看榜的。
但這些話不必再說。
賀今行沒看到多餘的竹耙,便蹲下來把邊角滾出圍席的豆子給撿回來,一面說了自己的打算並邀他一起。
江拙有些心動,糾結許久,最後還是拒絕了。
「冬小麥就要下地,播完還有些藥材要種,家裡勞力不多,我還是留著幫一幫忙吧。」他也蹲下來,和賀今行隔了一地豆子面對面。
後者遲疑道:「你既已中舉,應當不差人幫忙。」
「我爹還不知道呢,他近日一直泡在江水邊上,今晚可能回來,也可能不回來。」江拙抱著竹耙,歪頭靠著長杆,「他不喜歡欠別人的情,街坊鄰居一頓飯都不肯收,更別說……」
他停下來,悶聲笑了兩聲,「我爹就是那種,天降餡餅砸他頭上,他不僅要把餅扔出去,還要破口大罵這賊老天害他的人。」
他說完雙手合十,低聲道:「蒼天在上,恕小子不敬之語。」
這比喻令賀今行失笑,大概明白了江拙他爹是個什麼樣的人。
如此剛直的品行不能算不好,只可惜容易苦自家人,尤其是妻與子。
但孝義在先,他也無可置喙。
「其實我自看榜後就一直在猶豫要不要上京去。」江拙嘆了口氣,「我這次是摸了個尾巴將將上榜,乙榜已如此艱難,更不要說甲榜。」
「舉人之身,應當能夠錄入稷州的河道衙門……我最初入學讀書,就是為了這個。」
賀今行沉默許久,將撿起的一把豆子撒在圍席上,說:「河道衙門之上還有漕司,漕司往上還有都水司,都水司又屬工部四司之一。其間職官無數,從無品級小吏到正二品大員,年俸從不足十兩白銀到一百五十兩,你想做多大的官,拿多少俸祿?」
「我,」江拙愣住了,半晌才小聲回答:「我還沒有想過這些。若能治一條河或是修一座堤,實踐我所學,好像也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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