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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近距離地看著對方,看著她的面容隨天色一起暗沉,嘴唇上的暗紫色越來越濃。而她頜下鼓起的雞蛋大小的腫包正在潰爛,膿液流過衣衫,滴落塵土。

他寸步不讓,看著對方的眼睛,無力地說:「抱歉。」

女子意識到什麼,摸上自己的臉頰,然後摩挲到脖頸。半晌,她看著自己一手的黃白,卻沒有多少驚訝。那是一種對生命流逝到盡頭的預知,如草木即將徹底枯萎的頹敗麻木。

「我是不是染了時疫?可我還要去找我的孩子。」她張口便溢出污血,眼角卻流下兩行淚,「我的孩子,在等我去找她啊……」

賀今行心中巨慟,身體跟著踉蹌一步,以致於沒來得及接住對方倒地的身軀,也就沒必要再去挪動。

他站穩了,彎腰闔上對方睜圓的眼睛,如同自言自語似的再次說:「抱歉。」

他不知這位年輕母親的來歷與過去,救不了她的性命,也留不下她的身首與姓名。最後只能道一聲「抱歉」,將對方的屍身與先前那名老人放於一處。

他隨即退回原位,就像從前在關牆上站崗般一絲不苟地繼續履行責任。

他竭力專注,但神思卻無可抑制地飄散,穿越時光,憶起從前。

遙陵光線幽暗的宅子裡,憔悴的婦人抱著年幼的他,輕輕捏著他的臉頰,打趣似的說:「阿已可不能難過,阿娘知道你是為我擔憂,但是這對你的身體不好。阿娘好不容易才把阿已養出一點肉來,難道眨眼就要沒了嗎?」

再是臨別時的私語,「阿娘做的所有都是為了治好阿已,無論付出什麼,都心甘情願。你要讓阿娘真正感到高興,就聽阿娘的話,不要在意任何人,包括我和侯爺,心無負累,好好長大。」

他從娘胎里出來,就帶著一身的毒,阿娘費盡心機才讓他活下來。自他記事起,便時時提醒他,要平心靜氣,才能避免牽動餘毒。

他早慧,謹記阿娘的每一句叮囑,欣喜時不可以大笑,憤怒時不可以動氣,悲傷時不可以痛哭。如此活了十多年,終於平安長成少年。

但他行走在這世間,面對這無數的人,無盡的苦難,無量的真情,要怎樣才能無動於衷?

夜風從城牆上吹來,捲走燥熱,帶來幾絲涼爽。

下午的放粥已經結束,州府官差卻不讓流民離開,引起了許多人的疑惑與不滿。

賀今行留意著後面的騷動,又守了一段時間,黃主簿過來叫他:「今行!」

「黃大人。」他側身拱手,在原地等對方過來。

「小賀大人啊,別這麼老實。」黃主簿見那老人旁邊多了具女人屍體,便知又是病發無醫,將他往後再拉開幾步,才道:「流民眾多,消息壓不了多久。但鄭鋒毅應當能即時趕到,依我猜測,他還會抽調部分淮州衛過來,管控現場沒有大問題。」

賀今行沒有立即接話,微微頷首等對方繼續。

黃主簿看著他說:「封鎖隔離不是問題,重要的是怎麼防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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