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向前一步,「據我所知,柳從心十分在乎他家人,孫妙年還任布政使時,他就敢為他娘與官府對峙。如今家破人亡,應當做夢都想報仇吧。而出海就是現成的機會,若我是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地抓住這個機會。」
盛大人話語乾脆,毫無感情,卻恰恰道出賀今行心中正湧起的擔憂。少年驀地想起當日江船上發生的種種,艱澀地開口:「我道漆吾衛奉命滅柳氏滿門,為何獨獨放過從心,原來是有意而為之。」
他說到最後,聲音低下去,垂在身側的左手掌心卻開始隱隱作痛。
「從心資質再好,只在行商方面,也孤身一人難掀風浪,竟要被如此算計,為什麼?」
「國庫虧空,必須儘快補齊缺口。朝會上的幾句話,落到實處,就需要大把的人去做各種各樣的事。柳從心只是其中一個,因為家人新喪,所以顯得慘烈了些。」盛環頌向他略略側頭,說:「我知道小賀大人肯定不願髒手,我也不願折騰你們這些年輕人。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大好年華就該無憂無慮。但沒辦法,柳從心是現下最合適的人,你不去勸說,我只能再另外想辦法,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這是明謀,你我誰都解不了,只能一步一步地執行下去。」
「是嗎?」賀今行抬高目光,望向遠方。
天地沒有盡頭,望得久了,就仿佛置身於浩渺的宇宙之中,所有的悲傷都會在無垠的時空里消融。
年幼時為解毒,他必須清醒著被施針放血。耐不住痛變得昏昏沉沉的時候,阿娘就會一遍遍叫他的乳名,叫他再忍一忍。他知道阿娘恨不得替他承受一切,雖從未曾說過感同身受,但一定比他更痛,所以他咬著唇不讓自己昏睡。
後來識字讀書,看到前人說「雖世殊事異,所以興懷,其致一也」。他漸漸明白,一定有人早已體會過你所體會的喜樂,也一定有人經受過你正在經受的痛苦。
所以,暫時的悲喜不值一提,且任它隨風去。
於是他說:「我會將此事告知從心。」
盛環頌露出一點笑意,這少年人沒有說出「任由對方自行選擇」這種話,看來是真的想通了「沒得選」這三個字。
穎悟絕倫啊。就是可惜,參加的是文舉,兵部也沒甚前途好吸引對方。
「小賀大人路途疲憊,可要用個便飯,歇上一歇?」他暫了一樁事,轉口問。
「我不進營,也不用勞煩衛軍兄弟。」賀今行搖頭,他身上帶著黃主簿準備的乾糧,還有青姜大夫給的點心。
「我看你狀態不是很好,要不要軍醫來看看?」盛環頌不勉強,甚至貼心地說:「我讓他到這裡來。」
「不必,下午已找大夫看過,也抓了藥。倒是想請盛大人給我一條船。」賀今行見對方訝異,解釋說:「我還有同行的一位老伯留在江陰,我對他說過今日午時回去。現在已經過了大半日,得儘快趕回,以免他一直擔心。」
儼州衛大營所在的山腳下有一條河流,可直通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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