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今行聽完這些話,一時無言。
去歲十月,秦甘淪陷,西涼人陳兵淨州,對累關虎視眈眈,意欲揮師南下。王義先為準備決戰,一封又一封的軍報往宣京遞,要糧草要武器。
朝廷被催得焦頭爛額,只能轉催各處攻城作。一道又一道命令發到底下各個監事頭上,會發生什麼可想而知。
如今出事,那些直接負責徵調、監工的官吏固然有責任,可又怎能全都怪到他們頭上?
「屬下也知道這樣不好,但既不敢違逆攻城作的人,怕耽誤戰事,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來解決。」余聞道顫聲道:「這都怪屬下無能,如今暴亂,屬下心中實在是又懊悔又……害怕。」
他捂住嘴,抽噎一聲。
賀今行忍住嘆息,對他說:「不管是鐵礦還是攻城作,都由工部直管,就算追責,也得從工部開始。你既然是聽命行事,又已經離任數月,只要私底下沒有貪污罔法之舉,就無須擔心被過多苛責。」
「之後若是相爺或者刑部那邊找你問話,你不必驚慌,且如實答,之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要是有什麼過分的問法或者要求,你就讓他們來找我,我替你應對。」
「大人——」余聞道猛地抬起頭看他。
「再怎麼說,你現在也是通政司的人。」賀今行見他兩隻眼睛都裹著黑眼圈,熬得有些脫相,不欲再說前事,另道:「過兩日休沐,你就別來當值了,好好地放個假吧。」
余聞道回過神,連連點頭躬身,重複說:「多謝大人。」
賀今行起身扶住他,順口問道:「對了,你家人可都接進京了?」
余聞道用袖子胡亂擦了擦頭臉,嗡聲說:「還,還沒呢。」
「我記得你孩子年齡不大,肯定捨不得離開你這個做父親的,早些團聚為好。」賀今行收回手,「官舍是允許親眷同住的。」
余聞道愣了愣,皺巴的臉上露出想念的神色,「是,大人說得對,屬下等到休沐就去看他們。」
他整個人都安定下來,好似突然找到了某種力量,離開時的背影肉眼可見放鬆許多。
賀今行在後目送,卻想到他說的是「去看」,而不是「去接」。
他低頭沉思片刻,提筆寫了封簡信,才收拾東西回家。
秋雨依舊,日落到夜,夜落到明,仍無止意。
這樣的天氣並不適合外出行走,哪怕是趕集日,宛縣郊外集市上,來往的鄉民都比平常少一些。
雨幕模糊了人們的面容,秦幼合披著舊蓑衣戴著一頂寬大的草笠,一路採買完畢,都未曾引起誰的注意。
他走出集市便加快速度,小跑去找自家的馬車。
成伯守著車,看到他雀躍的模樣,笑眯眯地問:「少爺遇到什麼開心的事了?」
「今行給我寄了信。」秦幼合抱著背簍鑽進馬車,從那一大包幹貨里找出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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