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竹喧揚起的眉尾又漸漸垂了下去,指甲在傘柄上劃了幾道,再去看傘沿外那道纖長的背影,只是一眼,就用傘沿把他遮蓋乾淨,動不動就不搭理人,討厭鬼!
她悶頭往前走著,越走越快,沒來由地較起勁來,把那道身影遙遙甩到後頭,這才暢快些許,把傘沿翹起,準備諷他幾句拖拖拉拉,可朦朧雨幕中,有錯落的房屋,有歪曲的籬笆,有髒兮兮的草葉和野花,甚至有將腮幫子鼓得老大的青蛙從她鞋面上越過,唯獨沒有應有的那人。
她臉色難看地退開兩步,離那濕乎乎、黏噠噠的東西遠些。
「寇騫?」
她剛剛走得有那麼快嗎?就算,就算真的是她走太快,他就不能跑兩步追上來嗎?
崔竹喧氣惱之餘,免不得有些恐慌,往前,她不認得回寇騫家的路,往後,她也不記得范娘子是住在這些丑得如出一轍的屋子中的哪一座。
只能去問問了。
她選了個離得最近的屋子,忐忑地叩門。
寇騫是好人,范娘子是好人,那她敲的這戶人家應當也是好人吧。
她叩了三遍,側耳貼在門板上,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這才放心站直身子。門板如願從裡頭打開,她問路的話卻驀然卡了殼。
沖天的酒氣撲面而來,熏得人幾欲作嘔,同那身破爛衣物相得益彰的臉漲得通紅,泛著積攢了數日的油光,來人扶著門框,上下嘴皮子一張,比聲音先湧出來的是濃重的臭氣。
「小娘子來——」
他粗短的手正要把崔竹喧往裡帶,那雙渾濁的眼卻顫動一下,還未待她反應過來,門板「砰」的一聲合攏,險些撞上她的鼻尖。
她心頭髮緊,怎麼運氣這般差,敲的是酒鬼的門,可換一個屋子,卻也難保不是第二個酒鬼。
稠密的雨絲仍在下著,四野儘是窸窸窣窣的雨聲,直至水花飛濺的聲音橫插進來,她猛地回頭,所有的驚惶無措在那一刻盡數消散,她又變回了那副倨傲的模樣。
「你跑哪去了?」
「不是讓你等等?」
兩道質問的聲音幾乎出自同時,前者橫眉冷對,倒打一耙,後者無奈地拎著手中的一網兜蛤蜊在她面前晃了晃,「晚上給你燉湯的,某去鄰居討完出來,你就不見了人影。」
崔竹喧將目光落到那些蛤蜊上,一個個只比拇指大上一點,挨挨擠擠在一塊兒,掙扎著翕動兩瓣外殼,又不自覺地往下,瞧見他被泥點爬滿的褲腿,應是跑著來的,不然不至於弄成這副模樣。
「……我沒聽見。」
寇騫忽然伸過來一隻手,奪過油紙傘,卻並不往回收,仍穩穩噹噹地停在她的面前,把那些雨絲隔絕在外,「某給你撐傘,這回總不會走丟了。」
傘面其實很大,大到再塞進一個寇騫,兩人也淋不到丁點兒,可他的給她撐傘就真的只是給她,他除一隻左手握著傘柄,其餘部分依舊是靠著那身簡陋的蓑衣遮蔽,滴滴答答往下落著水珠。
笨死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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