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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竹喧腳步微僵,一顆淚珠倏然跌落,又是本能比思緒更先,她提著裙擺落荒而逃。

「……不見就不見,你當我稀罕嗎?」

熙攘的人群里,有正兒八經渡船的,也有如崔竹喧這般,剛從匪窩子裡逃生的,不管哪種,眼下皆是挨挨擠擠地往船下去,她想停步,想回頭,可只能是想想。腳下的步子由不得她,後頭的人推,前頭的人擋,她如同跌入江流的一顆露珠,無力掙扎,只能被浮浪卷著沉沉浮浮。

待人潮終於散去,那艘船便也駛離。

她本能地踮起腳尖四下張望,試圖在紛亂的人影中尋到最熟悉的那個,興許,他會悄悄跟在自己背後呢?

她又低低地喚了聲:「寇騫?」

可她沒瞧見那道人影,也沒聽見那聲懶散的音調應她,「在呢。」

她垂下眼睫,朝船的反方向而去。

臭賊,壞賊,討厭鬼,爛泥扶不上牆的破水匪,她一點、一點都不想看見他!

崔竹喧抹了把眼睛,將帽檐一個勁兒地往下拉,也不管前頭的路能不能看清,只留出一個尖尖的下巴露在外面。

行路時刻意碾著昂揚的草葉而過,稍稍顯眼些的小石塊都要挨上兩腳,大抵是它們生錯了模樣,一個像他的頭髮,一個像他的腦袋,故而遭此橫禍。

她依著他的叮囑,上了車架間纏著黑布的馬車,坐在車廂里,從包袱中撿出三塊銀鋌遞出去,也是在這時,她才知道,他給她收拾了哪些行李。

她來時的衣裳,她新做的衣裳,零散的銅錢,成串的銅板,大小不一的碎銀,整整齊齊的銀鋌,還有一小錠色澤黯淡的金子。金子質軟,她拿起細瞧時,還能見到深淺不一的劃痕,最深的那一道里還殘餘些暗色,是泥?還是,血?

他當真什麼東西都沒有留,就連只剩下一隻的錦鞋也被認真清洗乾淨,放在包袱里。

車夫樂滋滋地收下銀鋌,將鞭一甩,馬兒便被驅趕著向前,拉動後頭的車軲轆一圈又一圈地旋轉,然後越轉越快,行駛在這鄉野小道間。只是小道崎嶇不平,車廂內又無軟枕靠背,難免顛簸地搖來晃去,崔竹喧只能匆匆地系上包袱,緊緊抓住車壁的梁木,以免自己跌下去。

側方的帘子被風掀起一角,翻湧的河水已不見了蹤跡,層層疊疊的林木也愈發稀疏,取而代之的是青檐灰瓦、錯落民房,來往的行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絡繹不絕,每隔幾步,便是小攤,賣炊餅、賣珠花、賣彩繩、賣泥人,各式各樣,多不勝數。

腳步聲、交談聲、吆喝聲、嬉笑聲摻雜在一起,難捨難分,莫說是平日的白原洲,便是那兩場堪稱盛大的宴席時,也不及這尋常街巷一角百分之一的熱鬧。

可這僅僅只是個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荒僻的縣。<="<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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