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寶姿道:「但撥雲堡中有一樣奇景,便是有一口與外山溫泉水相通的泉眼,冬夏不涸。庾洛神喜愛獵奇,便盯上了這個。那周騫脾氣卻也硬,不肯出讓,一賭氣填死了泉眼。」
謝瀾安眼中的溫度有些淡,輕挲下頷道:「庾二那屬狗的脾氣,得不到新鮮玩意兒還在其次,誰要敢折她的臉面,非得睚眥必報。她兄長是石頭城守將,手握兵力,縱著妹妹,我猜周氏能消停到如今,應該沒少出血疏通關係。」
「娘子猜得不錯。」賀寶姿點頭,她查到周堡主這些年為了保住家業,暗中往石頭城送過幾回孝敬,家底折騰進去不少。
謝瀾安翹疊著腿,指頭敲了敲案沿,驀地笑了。
這著閒棋,倒是意外之喜。
「俗語說,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看來撥雲堡苦庾久矣。這樣,你替我去和撥雲堡談個交易,就說謝含靈願意幫他們保住家宅,但要借那裡,開個士林館。」
賀寶姿一時沒聽明白。
謝瀾安便招她附耳,教她如何關說。
「娘子這是為了……」賀寶姿聽罷,好似明白了點,更多的還是迷糊,她知道謝瀾安近日在極力推進北伐,被太后推出來作箭靶,與大臣們爭得熱火朝天。
可這樁閒事,仿佛和娘子的大事沒什麼關聯。
這一手既不像和陛下里應外和,也不像為了討好太后啊……
庭院高樹多蔭涼,藏在葉底的螳螂,正伺機捕蟬。謝瀾安望著廳外的好天氣,晃著手心的扇骨,「我麼,當然是為了我自己。」
·
「樂山,什麼是『金角銀邊草肚皮』?」
幽篁館,胤衰奴讀書讀累了,去對面串門。
他現在已差不多摸清了文良玉的脾性,確實是個不拿架子的人,不喜歡別人叫他公子少爺,他從善如流。
「這是圍棋之語啊。」文良玉正好練琴也練疲了,見屋中有棋盒,順手取了來問他:「你從前下過棋嗎?」
胤衰奴搖頭。
文良玉想了想,與他講了圍棋的基本規則,然後捻出一顆白子,放在棋盤正中心的位置,「你看,若要圍住這顆棋子,需要幾條線?」
他才開了個頭,胤衰奴瞬間便想明白了。
棋子下在中間,圍住它需要四條線;
若下在邊線,圍子便只需三面;
可若是下在邊角,那麼僅僅兩顆黑子,便足夠困住一顆白子。
所以是金角,銀邊,草肚皮。
那日在堂廳外,謝小郎君質疑女郎為何投效太后,女郎回應的話,他記得很牢,此時一句挨一句迴響在耳邊。
女郎給他的史書比詩經有用,當日一句也聽不懂的話,如今已隱約能琢磨出一點了。
下棋先下邊角,是為了借勢省子。
借誰的勢?太后。省下的是什麼?自己的實力。
她若只是謝氏家主,即使在宗族之內說一不二,卻登不上龍殿,發不出雄議。達者兼濟天下,窮者獨善其身,既然能達,為何要守窮?
借來的勢未必要還,走棋也未必要成全別人的勢。
那一身繡衣。
「懂了。」
胤衰奴學著謝豐年當日的話,卻和謝豐年的意氣風發絕然不同,帶有一種沉入淵壁的深斂。
那幾乎是一種無望。
陳郡謝氏的門楣,這麼高啊……
他們姐弟二人不過一說一應,話不說透半分,謝小郎君卻在彈指之間,便明白了她的所思所想。
這便是大族裡的智計默契。
所以謝小郎君會用那種雖不喜,卻也不屑的眼神看他,因為知道即使他的人邁進了謝府門檻,不代表他的心智與階級,也能隨之躍升。
他無惡意,只是狂傲,而那些有惡意的人,譬如庾氏之女,會把他當成雜貨攤上的泥人來揉圓搓扁。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