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無望, 孝廉也可。可否讓小生面見太守……」
「你父母皆已亡,還孝的哪門子廉?」小主簿不耐煩地打斷他, 看見楚清鳶驟然變色, 他頓了頓, 換了種憐憫的聲腔, 「郎君別怪我說話難聽, 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心比天高卻傲氣得過了頭。
「那日你來求見大人,太守大人惜才,好心提攜你一程, 帶你同去那謝直指的生辰宴會,可原來你不是誠心要做太守大人的門生,而是想另攀高枝啊。」
說到這裡,小主簿譏諷地俯視雨簾里的人,「攀就攀吧,我們太守也說過,年輕人上進些不是壞事,可你總該胸有成竹再去毛遂自薦啊。誰能想到,謝直指寧要一個小奴,為了那人不惜與庾夫人爭執,也不要你,不曾看你的詩文一眼。
「如今別說京中,便連周邊郡縣都傳遍了此事,路邊的叫花子都編成蓮花落唱了開來,你自己不曾聽得嗎?太守大人被你帶累了顏面,你倒還有臉來求見,還孝廉!」
落在身上的雨,變成一根根尖針刺入楚清鳶的皮膚。
朝廷三年一清定,每一次選才,各州郡可舉孝廉三人,秀才比孝廉更難得,每郡只有一個名額。對於沒有家世蔭襲的寒門來說,這就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直說吧,你以後在仕途這條道上,就別指望了。」主簿說完這句冷冰冰的話,闔上了官衙大門。
關門聲落在楚清鳶的心上,狠狠震疼了他。他站在兩座威風凜凜的石獅中間,連皮帶骨,淋落成泥。
他想,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先是白頌,如今又是一個奴。
遠處的傖仆要上來為郎君打傘,楚清鳶避開。他腮骨棱起,抬起比雨還冷的漆黑眸子,盯著面前那扇門,神色沉靜得邪氣。
「一個奴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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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轉驟,桃花落盡生桃葉。撥雲堡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來者一身玄錦紅綾的勁裝打扮,腰佩一柄環首刀,寬肩高個,卻是個英武女子。
她如今沒了官職在身,但被當朝第一位女子御史收在麾下的消息,亦傳得沸沸湯湯。堡主周蹇親自迎出,設座奉茶,聽賀寶姿說明來意,是要借他這堡塢。
「真是咄咄怪事。」周堡主心中一沉,話卻說得不客氣,「撥雲堡到底是什麼風水寶地,左一個也來搶,右一個也來借?聽說謝娘子如今為太后娘娘做事,庾謝成了一家,這一借還有個還嗎?」
賀寶姿茶未動一口,身姿筆挺地跽坐在方席上,正色道:「周堡主聽真,庾是庾,謝是謝。正因我們娘子聽說了庾二小姐的所為,大不贊同,才願為周堡主轉圜一二,結個善緣。地契我們不要,只借貴寶地開一所士林館。」
周蹇沉思不語,似在權衡她話中真假。
賀寶姿沉淡一笑,又道:「貴宗自從遷入金陵,一直想改武從文,融入京城世家,只是一直不大順利吧。儒林是何等清要的所在,不用我說堡主必然明白,烏衣巷謝氏又是何等聲名,有謝家牽頭,這座士林館將來成了氣侯,便會和周氏的名字息息相連,貴宗還愁子孫將來無法與金陵子弟把臂同游嗎?」
話不必說滿,周蹇只要不傻,就該知道此事若成,便無異於將全族都抬高了一個等級。
可正因心動,他更狐疑不定:「無利不起早,好處說得都是撥雲堡的,那位謝娘子圖什麼?」
賀寶姿按謝瀾安教她的話,悠悠接口:「大家不過都混口差事,謝娘子為太后謀事,多招些賢士儒生,開言路作美言,豈不也是功勞一件。」
周堡主聽到這裡哼笑一聲,「原來謝娘子也知道,如今太學裡多有罵她為虎作倀,堅持開戰就是勞民傷財的麼。撥雲堡若在罵聲中讓渡出去,難說將來是美名,還是惡名哪。」
賀寶姿寒聲一笑:「是啊,庾洛神欲奪堡主的家業,朝野無人執言;謝娘子意欲討伐匈奴,太學裡便人人激憤,想必庾洛神便是個天大好人,我家娘子便是個惡人了!」
周蹇被堵得啞口無言。
他全家上下在庾氏的陰影中擔驚受怕了這些年,最知道那位靖國公獨女如何跋扈。若庾洛神是好人,這金陵城的百姓只怕都就法活了。
他正要找補,賀寶姿騰地起身,撂下一句:「斯羽園的前車之鑑猶在,周家或興或亡,堡主一念而已。謝家是誰,想找個地界立館,還用上趕著求人麼?」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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