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安從來不用薰香,但大戶門庭浣洗烘乾衣物時,總會用上昂貴的香料。
那些無跡可尋的香氣,滲入絲絲縷縷,是貴族子弟高不可攀的神秘,是隔絕高族與寒庶間最簡單的一道門檻。
現在這香,覆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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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下來,姓胤的,你不配。
他雙眸黑得像墨,伸手卻攏過衣領放在鼻尖下,輕輕地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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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闌人靜,各院都將歇息。無所事事只能在主子院裡的高槐上守夜的玄白,正百無聊籟,忽見視野下方闖進一個人影。
煞白一團,義無反顧走向正房的門廊。
他「嘿」地一聲吐掉嘴裡的草梗,這睡覺的時辰還敢往內院來,太放肆了吧!
不等他縱身躍下,胤衰奴已停在廊階外。
他對著那片未熄燈的菱窗,聲音沉澱著夜色的濃重,說:「女郎。」
寢室內,束夢正服侍謝瀾安換衣,聽見男人的聲音驀地一愣,看向娘子。
謝瀾安身上披著一件黑色夜行衣,抬起雪白的手調整著兜帽,沒有停下動作,只是臉色不明。
室外,胤衰奴在幕天席地間,一字一句說:「庾洛神逼迫我,我從未屈從於她的淫威。她抓住我,我便反抗;她讓我動彈不了,我便細細告訴她我摸過多少死人,抬過多少棺槨;她給我用藥,」胤衰奴閉了閉眼,「我便背風水墓穴訣,噁心她……我沒有讓她碰過我。」
他輕簌著長睫,剖開自己的過往。
他怕女郎以為他不乾淨,更怕她即便如此以為了,卻一點也不在乎。就像不在乎其他事情一樣。
他想讓她知道,儘管胤衰奴在世間微不足道,但絕不會辱沒謝含靈的衣冠。
「女郎,我是乾淨的。」
第23章
月光下的庭院, 清夜片塵無。
阮家父子就住在謝瀾安的隔壁,尚未安歇,聽到院裡的動靜, 很快推門而出。
玄白從樹上落地時, 謝豐年也聽到動靜過來瞧熱鬧。
謝家人對於胤衰奴的印象, 還停留在他是個被瀾安隨手搭救下來的可憐人上頭。
雖然坊巷多謠傳, 說謝娘子與庾夫人為了一個優伶大打出手, 其實了解她的自家人都知道, 以瀾安的脾性,她衝冠一怒需要為別人嗎?無非是自己不想忍那口氣了。
過後瀾安果然只是將人留在客館,不親不疏,此人自己也安分,於是誰都沒有太放在心上。
可今夜當他們看見胤衰奴身上那件逸逸白服,甚為眼熟,神情便有些變了。
謝豐年最維護阿姊聲譽,目光一沉,磨著牙第一個上去。
卻被若有所思的阮伏鯨略微攔了攔。
他還記得, 那日這個年輕人拼命提石礅的樣子,以及表妹注視他時, 那種少有的輕快眼神。
胤衰奴知道有人在看他, 他目光輕斂, 身姿筆直。
這身大料挺括的襴袍穿上他身, 沒有沐猴而冠的寒酸, 反似舊物契合了新主,有一點貞枝肅直,亭亭孤松的味道。
有人人靠衣裝,有人衣襯人表, 骨架清絕的胤衰奴屬於後者。
何況他本就生得好。
寢室,謝瀾安一張無情無緒的臉,被黑衣托襯得雪白。
她瞟了眼柱幔旁仙人捧露盤的更漏,馬車已經在後巷的角門外等。
「叫他進來。」她說。
束夢真佩服娘子在這種時候還能心平氣和,轉身出去,站在廊子上傳話。
「他憑甚——」謝豐年聽後,雙眉倒吊。
小少爺反對的話才出口半句,胤衰奴一默,再一次用不曾刻意壓低的聲線道:「不敢驚擾女郎,我說完便走。我……只是想請女郎放心,衰奴不會行有辱貴宗門楣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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