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模樣有些滑稽, 本是半側著臉的人, 突然便定在那裡不動了。
說靜止, 又非真的靜止,因為他漆黑的瞳孔正在擴張,像一圈圈墨染的漣漪。
豈會聽不出,女郎話音中的漫不經心那麼明顯, 比一聲調笑,一句逗趣更顯得輕慢。
只是高高的井口上隨手灑下的幾粒魚食,井底的小魚還是迫不及待咬了餌。
胤奚臉色雪白,喉結輕輕抖動,像吞住了餌上的尖鉤。
謝瀾安眼看著一層薄薄紅暈自他耳根浮現,他卻像被人欺負住一般,眼眶中含了一汪瑩瑩欲落的水色。
就那麼欲說還休地看著她。
謝瀾安心頭微跳,竟有些許作孽之感,心虛一閃而逝。
她收起玩色:「我是替……」
話未說完,胤奚往前蹭了一步。
烏眸看著她,顫聲問:「女郎許我有麼?」
低溢輕哀的嗓音,直接讓謝瀾安耳後的皮膚起了層粟。
就近候在簾幔旁的束夢睜大眼睛捂住嘴,眼睛一左一右,有些忙不過來,一丁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難道胤小郎君的心像花苞,能聽女郎的指令,許他開便開,不許他開便合攏嗎?
謝瀾安怔愣片刻後,面無表情地微笑起來。
很好,那種微妙的無可奈何又來了。
她保持著微笑的樣子,不去看那張無辜的臉,伸出一根指頭向門外一指。
胤奚先被調侃,又被逐客,沒有脾氣地輕輕一嘆,抱著書形單影隻地離開了。
他走後,謝瀾安用力搓了兩下發麻的耳垂,開始復盤:剛剛怎麼會不敢跟這個弱不勝衣的小郎子對視?
胤奚慢慢地走下廊階,回頭注視著那片溫暖的燈光,並未馬上離去。
直到槐樹上的人忍不住重重咳了一聲,他才垂下眼,眼底水光一剎全消。
他當然知道,女郎不是當真問的。
他當然也知道,女郎哪裡需要別人擔心、自責、幫她報仇。
這個女子像太陽一樣耀眼,像星辰一樣高懸。他只是想在她身邊找一個自己的位置,一個不會被隨意攔下、拋下、有資格被她多看幾眼的位次。
他只是找不到。
·
大司馬離京後,朝堂恢復了短暫的平靜。
只是阮厚雄在家仍氣得夠嗆,若不是當日他不在,他非得和褚嘯崖硬橋硬馬地放個對不可。
謝瀾安反過來安慰舅舅,她是示敵以弱,漁翁得利。而庾洛神得知大司馬的要求後,卻真要氣瘋了。
「各大世家的錢還填不滿大司馬的胃口,為何還要庾家出錢?!八萬兩……是不是謝瀾安和大司馬聯起手來算計庾家呢,不行,我得讓阿父查個清楚!」
這裡雞飛狗跳,撥雲堡近日卻是欣欣向榮。
自從士林館開啟,周家門前車馬喧闐,鴻儒往來不絕。周蹇憋屈了這麼多年,沒想到有一日還能和如此多的賢達雅士相結交。
更喜的是,一日他的小女兒回來,興奮地說:「阿爹,我新學了幾首詩,先生還誇我的字好呢!」
這小姑娘是從謝家學塾回來的,之前謝瀾安答應撥雲堡,若堡主肯將地界讓渡出來,她可以讓周家開蒙年紀的孩子入謝氏學塾讀書。<="<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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