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陳郡謝氏的私塾,世家培養宗族子弟的清貴所在!是花再多錢都進不去的。周蹇一生心病便在於沒有門路提升家族的品第,聽到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好消息後,激動好幾晚夜不成寐。
如今看來,那位謝娘子的確是言出必踐之人,沒有糊弄他。
只是怪得很,謝娘子只挑堡中的小女娘入塾,有幾個天賦更好的男孩子她卻不選,不知是何緣故。
夏至過後,賀寶姿再度來訪。
周堡主如今對這位英氣威武的女中豪傑可不敢怠慢了,好茶好果供著,聽她帶來謝娘子的指示:
「據在下所知,堡中所儲的部曲護院,少說在千人以上。如今有士林館這道護身符在,堡主已不必擔心撥雲堡不保,娘子的意思是,如今北伐在即,國朝武運再興,堡主可願給周氏部曲換個地方,也好大展雄圖?」
周蹇如今對謝瀾安是一百個服氣,略作思忖:謝娘子而今在朝如日方中,對各種動向先察於人,這些人在他手裡閒著也是閒著,若交由謝娘子,還能討份香火情。
他當即點頭應允。
隨即他試探地問了句:「……娘子不會要這些人上戰場吧?」
賀寶姿淡然一笑,「娘子從來不虧待有用之士,至於怎麼用,堡主不必操心了。」
周蹇從善如流,「好,我不問,我不問。」
·
謝瀾安收了這批人,自然不會立即將他們投入戰場。私人門戶的部曲,即便有武藝傍身,和真正的軍中技相比仍有差別。
讓他們到陣前做炮灰,是不教而誅。
這樣一支龐大的部曲放在金陵也太惹眼,謝瀾安便將這千餘人托給舅父帶回吳郡,請他在家鄉尋個避人耳目處,好生操練起來。
練兵是阮厚雄老本行,一口答應下來。
他明知私練兵士已不是尋常臣子應為之事,卻也不問——開玩笑,那謝荊州是何等人物,連他尚且在自己外甥女跟前吃了啞巴虧,唉聲嘆氣地戒了五石散,他才不笨呢。
眼下戰事將興,阮氏一家老小沒個郎主坐鎮不行,他也該回去了。
阮伏鯨以為老爹走前必會流連不舍,說不定眼圈還要紅,結果阮厚雄氣度昂揚,一副人逢喜事的模樣。
阮伏鯨忍不住發問,阮厚雄像看著一個不靈光的生瓜蛋:「我又不是不能再上京,囡囡又不是不能去咱家,何必作歧路泣涕之態!嘿,我回家便將瀾安做了朝廷三品官的威風講給你祖母聽,還要遍告家族,看家裡那些個還沒混出點名堂的兒郎,羞臊不羞臊。」
懂了,老爹是要趕回家炫耀了。阮伏鯨無奈地摸摸鼻頭,阮厚雄冷不丁道:
「我走之前,要不要幫你向謝家提個親?」
阮伏鯨一口茶水差點嗆死自己。
他驚恐地抬起頭:「爹,您胡言什麼!」
幸虧表妹不在跟前。
阮厚雄哼哼兩聲,「你敢說,你待瀾安之心與謝神略看待妹妹一樣?我與你母便是表親結姻,這有何難為情的。」
「爹,」阮伏鯨咳夠了,默然半晌,正色道,「你還不了解表妹嗎,她豈是將男女情愛放在心上的人?」
他板著臉說:「表妹冰襟雪懷,心存大志,不可能囿於內宅。我虛長她幾歲,如今卻連她一片衣角的功業都趕不上,鳳凰棲於梧桐,尚且是暫棲不是久居,我如今連一片梧桐葉都不是,豈會作此妄想?我已想好,既要開戰,我便去投軍,憑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槍立下戰功,方不愧頂立天地之間。」
老子頭一回被兒子教訓了,阮厚雄微微驚愕,隨後又有些欣慰。
這才是他阮厚雄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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