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女子神色微凝,目光遠渺深沉地眺望著校場,久久未語。
祖遂以為她對自己練兵的方式不滿,便道:「小老兒沒練過女兵,從前怎麼練那些毛頭小子,如今也不會改弦易張。娘子若以為不妥……」
謝瀾安說:「在我眼裡,都是一樣的。」
她眸里爍著一星寒火,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
祖遂一愣,沒由來想起他第一日來時,那個食量最大的壯碩女子累得趴下,卻又緊咬著牙痛苦地爬起來,哭嚎著說「我不想再回去殺豬了!」的樣子。
那聲憤怒的哭吼讓祖遂莽住了,他沒想過女人身上也有這麼大的一股勁。
而且不是一個,是一群。
謝瀾安靜靜向校場看了一陣,轉向祖遂,朝還在出神的老將深揖一禮。
「將軍費心,請好好教她們。」
祖遂聽了,苦笑一聲,怪道都說這女郎了不得,他對怎麼錘鍊年輕人的筋骨銳氣是行家裡手,可這「費心好好教」,便不止是監監工的事了,可真會給他出難題。
看著躬身在前的身影,他眼神和緩幾許,應承了:「好,只好有人堅持得住,小老兒傾囊相授。」
「娘子也在。」這時耳邊傳來一串木梯踩蹬的聲響。
謝瀾安轉頭,看見換了身勁裝的賀寶姿,「你也過來了。」
賀寶姿道:「娘子不是讓我想法兒收服立射營的那幫老油子麼,趁今日得閒,來找祖老加個餐。」她燦然挑眉,「口服不算服,得讓他們心服才行。」
祖遂含笑看著兩人說話,往校場上幾個胳膊已抬不起來的武婢身上一指,喏了聲:「賀娘子有公差在身,像這樣一大天折騰下來,只怕耽誤不起啊。」
言下之意,便是賀寶姿受不住這份打熬。
賀寶姿目中生光,緊了緊腕子上的束帶,「這些人是我挑來的,別叫人抱怨她們日日苦練,我只會享福。我若連她們都比不上,自己摘刀掛印,還做什麼禁軍校尉?」
她跟了娘子這麼久,總不能連娘子的一成能耐都學不到。
謝瀾安嘴角輕勾,抬頭笑望澄澹高遠的天空。
太后憑藉夫權,掌握了國朝至高無上的權柄,依仗的仍是皇室的權威。她走到今日,靠的也不過是父權,是她出身世家,姓的這一個謝字所帶來的種種便利。她一直在想,她能不能為那些沒有好出身,也不倚仗姻緣的平凡女子,尋出一條新的路?
不靠夫不靠父,僅僅靠自己的本事。
不管門庭大小,世人常常以家族接班人的期許培養自己的兒子,卻以「別人家媳婦」的目光來看待自己的女兒。於是很少有女子受到和男子一樣的待遇與寄望,她們成年後,除了嫁人生子,也很難有其他選擇。
如果,有呢?
·
三日後,賀寶姿身著武裝出現在立射營的靶場。
立射營事少閒散,無所事事的當值禁軍正三五成群窩在涼棚下,啃那井水鎮的甜瓜。
乍見來了個娘們,一時起鬨的起鬨,打哨的打哨。
賀寶姿不為所動,她站在高陽下,長發高高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眯眼環視一周,她高聲道:
「我奉太后娘娘懿旨,受任營中尉官。有不服者,上前比來,能勝我的,謝直指親自進宮請旨頂替我的位置!」
有三兩個升遷無門的禁軍聽到這話,互相對視幾眼,扔掉手裡的瓜皮,慢慢站起身。
賀寶姿傲然一笑。
·
丞相府。
從城北士林館回來的王家七娘子王嫻摘下羃籬,有感斯處文風,敲響父親書房的門,提出個建議:
「阿父,謝家辦的士林館,近來風頭頗盛,女兒聽那些人談文論武,很有百家爭鳴的氣候。咱們王氏莫不如也設一座學文館,廣邀——」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