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謝瀾安無聲笑了笑。
她同樣理解。
但是不認同。
溫度磨掉之後的親情,也就只剩下無關痛癢的理解了。為此糾結才是蠢人。
晚間,她為姑母設了接風宴,謝府幾個小輩都飲了酒。
筵席散後,謝晏冬留下幾個女娘在甘棠苑說體己話。
餚核既盡,星清月朗,青果纍纍的梨樹下,重新換上醒酒梅湯與爽口的果子。
謝瑤池跽在涼榻上拂筅做茶,謝瀾安疊著腿倚闌搖扇乘涼,且巧今日賀寶姿入府回事,謝晏冬聽聞她在朱雀橋頭挑戰含靈的逸事,喜愛此女神氣爽朗,也款留在內院說話。
青崖靜靜地守在月洞門處,青衣被夜風吹動,人卻安靜得像塊石頭。
一時看眼中人,一時看天上月。
這會兒謝瀾安輕蹺二郎腿,一派形骸浮浪的模樣,謝晏冬瞧著,又覺陌生又覺有趣。目光落在她手裡那把竹扇上,她眉心輕動:
「許多男人家的習氣,不好改吧?」
謝瀾安搖扇的手一頓,仿佛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她想了想,「無人規定女子便不可用摺扇,約定成俗罷了。不是習氣不好改,是人們的觀念不好改,認為女子只應照著一個模子生長。」
她輕描淡寫地說:「可女子又不是植物。」
賀寶姿和謝五娘都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謝晏冬笑著點頭,「這話不錯,是我著相了。」
她在小輩面前沒有架子,謝瀾安在姑姑面前也放鬆,想起一個好奇很久的問題,單手托腮,側著頭問:
「姑母才思敏捷,又自小得父兄疼愛,也會有感於女子在世的處境原來與男子不同嗎?」
「人非草本,豈會無感。我來想想……」謝晏冬尋思一陣,眼裡的笑意淡了淡:
「要說第一次有此強烈感覺,大抵是初讀《胡笳十八拍》的時候。蔡文姬生逢亂世,遭胡人俘虜,失身生子,作此悲賦。賦旁卻有批註云:蔡女失身,不能自盡死節,作賦而知其可恥……我當時便想,這真是好生——」
謝瀾安接口:「好生放屁的話。」
那一版的漢賦她也看過。
「對!好生放屁的話。」謝晏冬撫掌重複。
風韻美人口吐粗語,非但不鄙俗,反而因語笑嫣然平添風韻,青崖動了動唇。
「你們呢?」謝晏冬接過五娘遞來的一盞茶,看向幾個小的。
謝五娘對上姑母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動。
她麼,從小到大也算錦衣玉食,除了豐弟七、八歲時不太懂事,愛欺負她,總體而言並未受過什麼磋磨。
然她生來無母親,後來長大些,隱隱聽說她的母親是父親買回的歌姬。嫡母善妒,生母懷她時,嫡母逼迫父親二擇其一,父親便在她誕下後,將母親發賣掉了。
這些年她一直想知道生母的下落。
可是阿父嚴厲,嫡母不苟言笑,她一見他們便心中瑟瑟,所以從不敢將心事示人。
眼下,五娘也只是垂著眸搖了搖頭。
「寶姿?」謝瀾安看向身旁的人。
賀寶姿在謝氏姑母面前的坐姿一絲不苟,她想了想,英毅的眉間閃過一絲郁色:
「五歲那年吧,過除夕,族中的小輩一齊去給老祖宗磕頭。等我的幾個兄弟都磕過了,輪到我時,上首的老祖宗卻笑著擺擺手,說女娘不用磕,福一福便行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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