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
謝瀾安心頭微動, 在胤奚再說出什麼蠱惑言語之前, 警告地指住他。
女子清冷的眼珠凝視他的臉:「怎麼做到的?」
胤奚頓了下, 渾身的力氣慢慢沉靜下來,嘴角意味不明地向外輕扯,「江南七月回潮天……庾洛神不肯放過我,我走投無路, 不想一世活在她的陰影里,便想……開始時,我想到很多極端的法子,刺殺、下毒,只要讓我有機會接近她,我便與她同歸於盡。」
說到這四個字,他沒有遮掩眼裡的陰沉。
謝瀾安看得清楚,那是縱使骨頭折斷了,也要從髓縫裡流淌出的狠戾。
「可被她用我鄰里的安危威脅後,我才清醒過來,貴者一怒,動不動誅人全族,我無九族,卻有鄰居,我死不足惜,但不能連累他們。所以,我得想一種把自己乾淨摘出去的方法。」
謝瀾安暗中點頭。想要遠距離殺人,藉助地勢布置機關是一個法子,但想要萬無一失,對實施者的考驗卻極大。
他既需摸清庾洛神的行蹤,常去的地方,又要對她的心性十分了解,知道她篤信祥瑞之事,卻又善妒陰狹,見到神跡現世只會一人獨享,這才能排除其他人誤落陷阱的可能。
胤奚低著眼繼續說:「她有很多私人莊園,外人混不進去。我只能暗中打探她會出現的公開場合,後來了解到,她每年中元都會去韋陀寺點長明燈。
「韋陀寺的聖明池恰好連通淮水口,我便花了兩年時間……」
「等等,兩年?」謝瀾安眉心輕動。
胤奚溫怯地瞄她一眼,點點頭。
想不知不覺掘出一口天然浮沙坑,是個龐大的工程,好在他識得風水術士的朋友,也認得尋墓探穴的高手,他狀似無意地零星向他們請教過許多這方面的技巧。
白日不能成事,他會每隔十來日,在宵禁之前先去東城,裝作香客入韋陀寺。
他自知他相貌打眼,少不得做一番改扮,提前藏在偏殿角落的廁房或灌木叢里,待僧人晚課結束,夜深無人,便摸到聖明池邊掘沙。
次日一早,再混出寺院,回到西城。
在此期間,他白天還要為了生計找活,又要提防庾洛神時不時來了興致派人來捉他,又要避人眼目……便如此過了兩年。
他對著女郎,全部坦白相告。
謝瀾安聽後,默不作聲看著這條頎秀伶仃的身影。
怪不得芮秀峰說他是練武的好苗子,哪有什麼天生天養,他的身子完全是靠自己打熬出來的。
這樣過日子,每天能睡夠兩個時辰嗎。
所以他果然不是在遇見她之後,才對庾洛神有了殺心,而是早在兩年前便開始謀劃了。
胤奚被她搭救入謝府,餘生本已安穩無憂,卻依舊沒有放棄自己的計劃。
就像上一世,無人救他出水火,他便自己來。
只有這樣的胤奚,才能出現在六年後的落星崖下,送她一曲安魂的輓歌。
「那隻鳳凰……」胤奚見女郎還是不語,且臉色仿佛更沉鬱了,趕忙繼續交代。
「火燧石。」謝瀾安接口,「坊間的道士神婆,常用這種沾符可燃的火石粉末作法,是你能夠接觸到的東西。火石粉在日光的暴曬下會燃燒發光,但無法凝聚成形——」
她模擬著胤奚的思路,「你用了冰,你事先用火石粉在冰面上鏨出鳳凰的圖樣,之後……又在冰上加凍一層冰,以保持密封。你昨夜在韋陀寺,天將明時,算著時間將冰投入聖明池中,在它化前無人會留意,在庾洛神到後,頂面的冰層化開,底層的冰托還未化,便有完整的鳳凰圖案飄浮在水面上。」
謝瀾安回想,胤奚的那個羊角辮小女孩鄰居曾提起他養過金鱗鯉魚,也許之前他打算用金鱗鯉魚作祥瑞,引庾洛神入局。後來發現這個辦法不容易掌控,才改作火石粉。
而他今日辰時在府里拖住她出門,是在一夜未睡、奔波往返的情況下,還惦記著不讓她去東城惹上懷疑。
一切都說通了。
謝瀾安往那張瓷白無暇的臉蛋上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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