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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安悶頭喝了口茶,沒吭聲。

謝逸夏忽有所悟:「你又在憋什麼主意!」

謝瀾安抬頭說:「什麼?」

「什麼什麼,別給我裝。」謝二爺運了口氣,上一回她就是這般滴溜溜轉著腦筋,隔天就在朝上議請北伐,攪得滿朝風雨;後來,更是事先連個風聲都沒露,便掘了庾氏的根基。「你給我透個底,這次你回京後還要做什麼?」

「我做什麼,」謝瀾安拋給弟弟一顆金橘,乖巧含笑,「二叔您不都是含靈最堅實的後盾嗎?」

謝豐年樂呵呵地剝橘子,就是就是,阿姊做什么爹你不幫,問不問的有何區別。

謝逸夏無奈地伸出指頭點她,語噎半晌,「……你舅父就不說你!」

「舅舅只誇我好呢。」

謝逸夏沒奈何,提起阮厚雄,他道:「你說阮郎君去了青州,那是個將門虎子,之前大司馬回師時,將幼子褚盤與五千親兵留在了青州,北朝若有異動,豫、徐兩州可隨時增援。你做你的事,不必懸心那邊。我擔心的一樁,是大司馬對你——」

謝豐年手下陡然加力,指甲摳入薄軟的果皮,染了一手橘子汁水。

差點忘了,大司馬在北伐前曾向阿姊提起婚事,這個屠夫,對謝家玉樹有染指之心。

「曉得。」謝瀾安還是淡然處之的模樣,抬手輕揮,東堂的婉轉清音再次奏響。「正好進京之前路過京口,我和他談筆買賣。」

「阿姊!」

謝豐年著急地喊了聲。對那種癩蝦貘想吃天鵝肉的人,避之唯恐不及,何必再往上湊,諒那老兒也不敢進金陵奪人。

然而這世上只有人避謝瀾安,謝瀾安從來不避人。

……噢,特殊情況除外。

偏廂,「特殊情況」在院子裡由慢至快地一趟趟走拳。

近乎是成熟男人的身架子了,松竹脊樑,猿鶴膂背,流暢地扎進窄勁的腰身。胤奚練功時很沉得住氣,一塊結了痂的小傷口,為他爭攫不讓的眼神添出三分旖旎,只有月色得見。

第76章

長江之南有險山, 三面懸崖,峭壁嵯峨,極目北望, 見新綠滿野。

趕在驚蟄這日, 辭別水路的謝瀾安登上北固山。

換下了厚重的呢子氅衣, 女君一襲青鸞色窄袖春衫, 外罩襴袍, 輕爽而不失利落。北方童謠說七九河開, □□雁來,眼下出了九九,想必外祖母屋裡的寒梅圖應當畫成了。謝瀾安在山巔扇指北方,問:「廣陵城在……那兒?」

胤奚隨著她的目光北望,辨認片刻,露出微笑:「是那個方向。」

謝瀾安「哦」了聲:「那你比我去過更北的地方。」

胤奚曾去廣陵服過力役,那時孤身離鄉的彷徨,搬石修城的辛苦,因著有一人願意過問, 便仿佛都時過境遷了。

「女郎將來會去更遠的地方。」他輕聲道。

他身上穿的是一件謝瀾安的祥雲紋青色直裰的舊衣,右袖上, 請繡工後繡上去的一片竹枝長有兩指, 不仔細看, 瞧不出那是在破口上加以縫補的痕跡。

皇帝重新主政後, 推行節儉之風, 士大夫的衣冠尺幅一律削減,過去動輒垂袖曳裾,褒衣大袖的場景很難再現了。胤奚身上這件卻是舊制,長袖拂天風, 有鶴掠鸞飛的美態。

「我見女郎給陛下上呈的折疏上,有取消白丁力役一條。」胤奚轉頭看她,如墨的髮絲隨風纏向她搖扇的手腕,「此事事小利眾,澤被黎元,理應謝女郎的。」

「那不是你寫的摺子嗎?」謝瀾安逗他一笑,想了想說,「削減苛捐雜稅是陛下的意思。百姓一戶一年服二十日力役,看似可以承受,然若有輸運、築城這樣的差事,便要離家遠行,出門的來迴路程和乾糧都要自己負擔,在外或傷或病,沒有官府保障,就有死在外鄉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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