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兒童啟蒙識字時,都是照著謝瀾安的字練的。
考生中不乏比謝瀾安年長之人,那也只能說是風氣使然,無關長幼吧。
書吏們之前還在私底下議論,「這些讀書人怎會甘願學女人的字呢?」
他們自己說完,卻也反應過來——謝大人才當女人幾年,兩年前,她還是名動金陵的秀傑俊彥呢!
所以這糊名換字的提議,實在太對了。荀尤敬拿起面前一份捲紙想,否則,單就筆跡一事,又會招來許多風波。
他面上平常,捋須淡然道:「為官須重,這點小事也值得大驚小怪。」
書吏連連稱諾。在旁磨墨的華羽看著老師壓不住的嘴角,失笑搖頭。
這樁逸聞傳到正主那兒,謝瀾安沒什麼反應,叮囑束夢看著廚房做好藥膳,送到百里的院裡。
胤奚看著她餵魚,反坐在院廊欄杆上說:「我的字一定是最像的。」
謝瀾安在通了地龍的屋裡待不住,眼下著麂靴,松挽發,身披薄氅,手托著餌盒看胤奚一眼,「字寫得好不算真本事。」
胤奚靴子有一下沒一下磕著石欄,撩眸看她,眼神又輕狂又勾人,有點明知故問:
「那什麼才算真本事?」
謝瀾安不說話,盯住他彎起的紅唇。胤奚順著她目光向下,毫不掩飾地落在氅襟掩映處。
青天白日的。
謝瀾安忽然捻起一顆魚食彈他,「廷尉那邊如何?」
「噢……」胤奚接餌在手,想起那對父子就掃興,挺秀的鼻樑皺了皺,揉捏著餌粒把玩,「還能如何,廷尉不敢對褚豹用刑,也決計不敢得罪女郎的意思,只管把人扣著。兒子挑釁禁軍栽了跟頭,褚嘯崖也要顧及顏面,只消他鬆口不要北府今年的軍費,欲把人保出去,想來也就是出榜前的事。」
謝瀾安點點頭。
胤奚忽然跳下來,攬臂抱住她,用下巴蹭她發頂,「不說別人了好麼,女郎怎麼不問,我闈試考的如何?」
自打出了考院,謝瀾安就沒問過他們幾個發揮得怎麼樣。
她有曠達的資格,她成功推動了首屆策考,意義遠比考試結果來得重要。而且有老師審卷,她沒有顧慮,只等著出榜罷了。
再說百里力盡,楚堂謙虛,文良玉不藏話,會主動與她說考得如何如何,謝瀾安心中都有數。胤奚麼,卻是一肚子鬼心眼,開始時故意不提,就是等著她問呢。
謝瀾安偏不問。
胤奚的沉穩是對別人的,在謝瀾安面前,她一日誇獎他八百次才好呢,抓心撓肝,哪能忍得住。
「等出榜吧。」謝瀾安拍拍他的臉,敷衍得還不如對那缸鯉魚上心。
胤奚被拿捏得認命,嘆著氣擔在謝瀾安肩頭:「若考得好,女郎可得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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翹首等待出榜的,不止是烏衣巷。京中客棧家家爆滿,操著南腔北調的考生們齊聚在此,都在期待著魚變辭凡水,一朝謁天門。
楚清鳶才從魏甫宴請的席上回來。
一想起魏甫在席間用仿佛在看奇貨的眼神注視他,說他必中三甲云云,楚清鳶便覺噁心。
若不能擺脫王家的挾制,即便高中進士,他也只是黨爭之下一顆棋子罷了。
為何遇上這些多舛磨難的總是他?楚清鳶心中痛恨,而其他人,譬如那條瘋狗,卻有那樣好的命!
書房的角落裡放置著一把先父留下的焦柏古琴,楚清鳶思緒煩亂,不禁走過去掀開琴布,坐下撥動琴弦。
後屋的傖仆聽見幽妙琴音,心中驚奇,循聲來到書房之外。見郎君沉浸在琴聲中,不敢打擾。
直到楚清鳶一曲撫罷,老僕才欣喜地出聲:「郎君,您何時學得這般厲害的琴藝了?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楚清鳶茫然看向他,又低下頭,瞳孔微張地盯著自己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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