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場戰後,秋嬋神色怔忡地問過胤奚:「為何替我擋?」
她一條命死不足惜,胤奚只要不管她,直接推那峨眉刺,便能除去褚嘯崖了。
當時胤奚捂腹坐在地上,咬牙抵著痛意,卻還有閒情睨眼端詳著那把屠鯢劍,理所當然道:「你們都是我從女郎手下借來的兵,帶不回去,我拿什麼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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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謝瀾安對隨陸荷先回的這批部曲加以犒賞,賜下傷藥,令各去休養。
陸荷也回到跨院沐浴上藥,準備好好歇一歇。
她所知的,已經盡數呈報給女君,不想過了晚膳的時辰,又接到主院的召令讓她過去。
陸荷不明其故,忙換了身束袖短襦袷裙,來到上院。
時和氣暖,東廂的那缸肥金鯉已經搬到廊闌下了,悠哉自若地吞著餌食。正屋的門扇敞開著,陸荷走進去,見女君正在座中抵著額,好似沉思,旁几上幾隻盞盤裡的菜餚一動未動。
「女君何事吩咐?」
謝瀾安問陸荷:「胤奚養傷的營驛,具體在何地?」
陸荷微微一愣,不確定女君的打算就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意思,如實報出地址。
謝瀾安站起身,她沉靜的眉眼和白日沒什麼不同,只是聲音有些低沉:「他受的傷,你再細說一遍。」
這種事講述一遍已經是殘忍了,陸荷面色猶豫,在女君不可違逆的視線下,輕聲喃喃:「郎君他被屠鯢刺中了腹部,失血……」
「沒有那般嚴重。」窗外忽然響起輕蘼的一聲,似化不開的輕嘆,融進無風無月的夜色。「女郎別信。」
謝瀾安呼吸滯澀,遲遲地轉向門口。
「胤郎君?!」
陸荷也見鬼似地回頭,她看著一道青衿白袍的身影邁進門來,揉了揉眼,「怎麼回事,不是說好了你先靜養一個月,不可隨意亂動嗎!」
胤奚含著笑,他還記得膏顏沐發,刮掉胡茬,一張臉除了稍有風塵疲色,依舊冶麗俊美。
謝瀾安眸起霧露,在那張臉上定了兩定,移目向下。他窄勁的腰間哪裡有血跡可尋,都被新換的潔淨衣袍遮住了。
「小孩子不識深淺,說話喜愛誇張,女郎莫當真了。」胤奚緩慢往前走了兩步,水亮的目光是柔軟的玉,烘暖的花,密不透風地籠罩在謝瀾安身上。
他滿足地凝望著這張感覺已經分別了好久的朱顏。
「我好好的回來了。女郎。」
「不識深淺」的陸荷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終是反應過來,低著腦袋向外撤走,同時貼心地關上了房門。
那門聲一響,謝瀾安步伐便動了。胤奚蒼白的唇角弧度擴大,朝著向他走來的人下意識張開手臂。
俄而,五根發涼的手指掐住他脖子。
「你有想過活著回來嗎?」謝瀾安對著這張笑臉,咬住牙。
胤奚滯了下,笑意不改,遷就地微微低身:「想過。」
泗水邊被褚嘯崖逼到以命換命的境地,生死一瞬哪還敢想什麼,只道用這條命為她除去一害,也是值了。
她這樣生氣,實話還是不說了吧。
柔軟沁涼的指腹收緊,謝瀾安眸底霧色濃重,仿佛馬上就要滴落:「真的想過嗎?」
這不是久別有情人之間的調戲或撫慰,她看上去,像是當真會下手。胤奚額角清晰地迸起青筋,頸上脈搏灼灼的,有力的在她掌心跳動,像一顆鮮活的心臟。
若能親手抹殺自己的軟肋,總比在看不見的地方提心弔膽的要好。這是他生死以付的女郎會生的念頭。胤奚睫毛服帖地眨動,嗅著她因急促呼吸泛起的體香,感受著她因自己這些日子生死未卜而生的氣急敗壞,有點欣喜,又有點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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