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人意欲試探失去褚嘯崖後的北府,是否還有一戰之力。褚盤接任後夙夜匪懈,磨合兵將,防備的就是這一日,立刻率五萬騎奔赴淝水應敵。
胤奚亦率領鳳翬全營人馬,由巢湖北上加入戰局。
收到消息的謝逸夏只在頭幾日至將軍嶺眺望敵情,當得知這回來的不是北朝大行台赫連朵河,便從容而歸,放手讓兒郎輩施展拳腳。
敵方主將是一名年過四旬的越姓胡將,在謝瀾安所寫的尉將譜上,榜上無名,打法中庸。兩軍鏖戰三日夜,北府軍鋒芒強勁,而鳳翬營調動靈活,人數雖少卻神出鬼沒,收割人頭毫不手軟,胡將自負兵力強盛,竟尋不出可以突破的間隙。
江南地域水網密布,與沃野平原的戰法不同,胡將首攻不克,引兵後撤五里,蓄力進行二次衝鋒。
胤奚和褚盤這邊則戰線嚴密,嚴陣以待。
十日後,胡虜衝擊又敗,久克不下徒耗糧草,終於在二十日後,鎩羽退兵。鳳翬營在後追斬敵首五百餘。
水波不興的巢湖北面,軍甲服色不同的兩營兵士在打掃戰場。
褚盤將染紅的頭盔拎在手裡,聽副將回報傷亡情況。副將走後,他轉過頭,看向站在水邊擦刀,背影沉靜的胤奚,眼中流露出幾分複雜的神色。
不可一世的父親究竟是如何死在他人手裡,褚盤一直不讓自己去細想這件事。可此戰中,他親眼見胤奚一面發令行旗,急於星火,一面身先士卒,酷勝秋霜——胤鸞君明明是主將,卻衝鋒在第一線,那快疾悍厲的刀法,讓褚盤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還有,北府向來獨立出兵,不需要其他營隊配合,褚盤此番有信心應對敵襲,也並未向朝廷要增援。胤奚卻帶鳳翬營不請自來,是示威?還是督戰?
察覺到背後的視線,披掛甲冑的胤奚沒回頭。重新改良的鸞君刀很趁手,他端詳著拭亮的刃芒,說:「想殺我,只有一次機會。」
要報仇現在就動手,他還要趕著回家。
褚盤淺色的瞳孔縮了縮,下一刻,他平靜地收回視線。
「我為女君效命,百死無尤。你我是袍澤,胤統領不用疑我。」
胤奚抬手抹去乾涸在臉頰邊的污血,側眸看向褚盤。
年紀不大,這麼能忍啊。
褚盤坦誠地迎著對方的視線,餘光落在那把雁翎形的鮫皮刀鞘上,寂靜了須臾,還是詢問:「屠鯢劍何在?」
胤奚沒有回答,轉頭看向行營外,正在分別點算殺敵首級數的戲小青和紀小辭。
八百里加急的捷報傳回金陵時,京中已下了幾場秋雨。
謝瀾安見到捷報,心中落定,不等下朝便讓允霜回府傳話山伯,從窖里起出百壇好酒。
兩壇等二叔和胤奚回家後共飲,餘下的犒賞軍士。
「北府此戰速卻敵軍,算是給朝野吃下了一顆定心丸。」百里歸月在側席,放下軍報後,這性情冷寂的謀士難得露出些笑意,「這是女君監國後的第一仗,好教南北知道,我江左離了褚嘯崖一樣能打勝仗,那些對女君的非議就站不住腳了。」
謝瀾安撫案也笑:「哪個說年青將領不牢靠?雛鳳清於老鳳聲,我朝軍中儘是好兒郎。」
等到下朝時,又是近黃昏。
青繒馬車的朱輪轔轔滾過烏衣巷口雨洗的青石磚,玄白忽然「吁」地勒停車駕。
「何人擋道?」
只見馬車前方,一個身穿舊藍色夾衫,髮髻梳得一絲不苟的人影跪在路中間。
聽見車馬聲,青石路上的人抬起臉,露出一雙微微凹陷卻透著冶亮光芒的眼睛,凝視車門。
「學生楚清鳶,拜見女君。」
車裡閉目養神的謝瀾安聽見這道聲音,睜開眼。
她都快忘了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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