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要置他們於死地,回頭表降也逃不過一死,那麼為何不能投靠向他們伸出援手的大玄?反正為誰打仗都是打仗,至少南朝人答應為他們供糧,還有兵力支援。
坐困窮城本就令人神經緊張,高世軍心知這樣爭持下去,早晚會引發譁變,與其人心不齊全軍覆沒,不如放想降的去降,不願降的跟著他另尋出路。
高世伍也非背信棄義之輩,與兄長談妥後,他命手下人豎旗燒炊,營造六鎮軍皆駐在城中的假象,再主動出城釁敵,暗地裡一邊讓心腹聯絡青州,一邊掩護哥哥帶另一半人馬從小道遁走。
直到在芝麻鎮外遭遇伏擊,高世軍才想明白,恐怕就是那時,軍中人心浮動,打探敵情的斥候被尉兵收買,給他帶回了武階郡生祭鎮民的消息。
他身邊又無個謀士,一向是所有人等著他拿主意。高世軍一聽有這等殘暴之事,對朝廷的痛恨更深一層,當下血沖腦門,便帶兵沿河向西,入秦嶺出渭河,直下西南而來。
待高世軍省過神來,再尋那個斥候,那王八羔子早已沒有蹤影了。
高世軍審視著眼前俊氣得不像個將軍的年輕人,這裡頭這麼多彎彎繞,他三言兩語就給點破了。
他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高世軍抬臂壓住身後義從的不忿,自己向前邁出一步,靴底磕在地上,滲出無形的威壓。
「生祭的事臘月中旬才傳出,」生硬的漢話一字一頓,他目光緊逼胤奚那雙狐狸一樣的眼睛,「老子從鄰郡日夜趕路都晚了一步,兩國山水阻隔,你們又是怎麼做到提前潛入的?」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他們救出百姓,拼死廝殺,高世軍會懷疑這些南人和大尉邊軍之間也有什麼陰私勾當。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胤奚冰冷的眼裡有片刻回溫,抬指點了點太陽穴。
「我朝女君智計如神,算無遺策,你朝所謂的機密,不過是她眼皮底下——」
胤奚話音忽而頓住。
尉朝決定生祭在臘月中旬……
高世軍還在等著他後面還能說出什麼厥詞,卻見一抹莫名的情緒從這男人眼裡劃了過去。
不過瞬息,胤奚不動聲色地改口:「將軍還沒回答我,向青州求援的到底是誰?」
「嗤,你那女君不是算無遺策嗎?」
高世軍抬手截過一個鳳翬兵盛給胤奚的一碗剛出鍋的米粥,稀里呼嚕倒進嘴裡。
如果弟弟和青州交接順利,南朝廷自然會知曉真相,他犯不著低上一頭和這個出言狂妄的小子解釋。
高世軍扔下碗,倒吸著燙麻的舌頭看著胤奚,高聳的眉弓聚攏了眼裡的陰影。他沉聲說:「西邊什麼地利都沒有,跑到盡頭是吐谷渾的草場,那是自陷死地。
「你會打仗,卻根本不會帶兵,自負聰明,卻優柔寡斷地被老弱殘兵拖慢行速。三天前如果不是我趕到,你的兵會和這些平民一起死在白水河。
「——要麼,拿上幾袋糧食,帶著你的人滾回你的來處,要麼,接下來聽從我的命令,別再自作主張。」
不客氣的話順風飄散,沿街安置難民的鳳翬兵接二連三站直身子,臉色不善地站到胤奚身後。
六鎮兵再次摸上刀柄。
冷風颳過瞭望樓上的令旗,箭垛後的伍兵耳朵凍得通紅,盡職盡責盯著城門外駐紮甲騎的動靜。胤奚垂眼從袖囊中摸出一條肉乾,送進嘴裡慢慢嚼著。
沒人看出他在走神,他吃完,平靜地看向高世軍。
「你想帶他們躲進八百里秦川,以為那樣就有東山再起的餘地。壯丁也許受得了,可老人孩子還能活嗎?你只想要青壯補充兵源,怎麼不問問他們,願不願意舍家棄口跟你走?」
高世軍眉宇壓平,朝街邊轉過臉。
就近圍在鍋灶邊烤火的鎮民們,下意識避開視線。
胤奚繼續說:「如果不是我率先現身替你驚了埋伏,高將軍,你覺得六鎮軍能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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