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碧羅終於意識到,原來她只想讓她的女兒和她體會一樣的痛苦,並不想讓她活得快活。
原來她一直將自己失去丈夫的怨恨,投射在瀾安身上,她表面說著為她好,其實所有規訓都是在折磨那孩子。
世上竟有她這樣惡毒的母親……
阮碧羅捂著自己千瘡百孔的心,泣不成聲。
她之前從未想過,這條荊棘叢生的登頂路,阿瀾她走得痛不痛?苦不苦?
可惜,不會有人回答她,也不會再有一個懂事早慧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為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了。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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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安占據長安,屯兵整頓數月,入春後,遣胤奚作前鋒東進,大破潼關。
這座四鎮咽喉的重關一破,北方的半壁山河便徹底收入了大治版圖。
遠近士族塢主,見風使舵,盡皆來附,戶口激增十萬戶。
遠在西北的石泰山得信,立刻帶領部曲動身趕赴潼關,捧屠鯢劍叩拜天子,完璧歸趙。
「當年小人有眼無珠,未敢盡信胤王之言,僅以百車糧粟相送。今覲見天顏,方知世間果有真龍,能以巨力扭轉江河,一統天下!小人攜麾下部曲,願為陛下獻綿薄之力。」
謝瀾安身著戎裝,外罩一件玄青緞蛟龍輕袍,掌中的馬鞭代替了摺扇。她納劍在手,垂下明星皎月般的劍目,望向石泰山。
「石堡主疏財解難,是有功之人。朕聽鸞君提起過,令祖耄耋高齡,尤著故朝衣冠日望漢都,問洛下讀書聲可存。有耆老如此,眾志成城,方有天授神柄,使朕克城復國。」
「石氏忠君,賜爵忠義侯,願石氏子孫,不忘今日。」
皇帝陛下一言九鼎,明知石泰山當初是出於投機,今日趕來歸附也是見機行事,依舊千金一諾。
石泰山又是暗喜又是敬服,重重叩首:「臣願世世代代,忠於陛下!」
火紅的夕霞鍍滿天穹雲層,空氣中瀰漫著將士紮營的火燎氣與開灶的飯香。胤奚隨謝瀾安走上潼城關的城頭,視線飄到那隻提著猙獰寶劍的白玉素手上,莫名覺得相配。
「陛下可將此劍賜給高世軍。」
胤奚望著眼前寬廣無涯的黃河水,隨口提議。
二人的腳下,正是如一條粼粼玉帶橫亘在麟趾原上的黃河,洪波挾沙,水深無底,恢弘壯闊。
河岸對面,是與潼關亘古對望的風陵渡口,烽火城垛向東,便是地勢險惡的函谷關。
一抔抔東流之水,見證了古今多少豪傑征服過這裡,又埋骨在這裡。謝瀾安曾在夢中到過這裡,如今她親眼得見,胸中豪情更勝想像。
而豪壯之餘,她也清楚地感覺到,這裡仍不是終點。
「你想用他來制衡北府勢力?」謝瀾安望著河川問。
劍是褚盤先父的貼身佩劍,褚嘯崖生前以屠盡胡虜為己任,胤奚卻上諫賜劍給鮮卑人高世軍,這挑撥的味兒也太明顯了。
胤奚被她看破心思,反而欣然。「陛下當初封高世軍為猛王,除了施恩,意在以蠻制蠻。除了用他對付尉軍,難道沒想過以他平衡軍府勢力嗎?」
北府褚氏,與王庭之間隔著家仇,還有軍政分權的前例,而六鎮軍戶是戰時新附,高世軍看似誠服,實則桀驁。
謝瀾安費盡心思才瓦解世家,值此兵戈之世,紛紛起於草莽的軍將無疑是下一批朝中新貴。胤奚也願意眾士一心,無意排擠他們,但若日後有人想仗著從龍之功,居功自傲,正好讓他們互相壓服。
小狐狸。謝瀾安轉頭乜他一眼。
又是一年春,又長了一歲的郎君眉濃目雋,鬢若刀裁,仿佛是徹底長開了輪廓,俊得不講理。
謝瀾安將墜手的屠鯢劍倚在城牆頭,沖胤奚掛在腰帶上的玄鐵面具勾勾手指。
她扳臉說:「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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