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承諾過納她為妾,言之鑿鑿。
後來北戎犯境,時震披甲上陣,烽火連三月,他在送來的家書之中說,只等戰事一了,他立馬回來成親。
沈棲鳶聽之信之,她在兩年的忐忑里,一路地等著、盼著。
盼他大勝,盼他凱旋,盼他如信中履約。
時震已故,如若時家容不下她,她還有何處可去。
「少、少將軍,」沈棲鳶顯得有些侷促,嗓音不穩,磕巴了一下,「你說的『打算』,是,是何意?」
時彧認定她在裝傻,他沉下臉色,長眉皺起,「我先前稱呼你『沈姨娘』,是我不對。你並未嫁入我時家,如此稱呼,於未出閣的女郎並不合適。你與先父曾有羈絆,為他守靈多日,已盡心意,恩情兩銷。亡父下葬以後,我就要回長安述職,沈氏,你該另有出路。」
「你……」
沈棲鳶費力地張了張嘴,也只能重複幾個字。
「回長安。」
「正是,」時彧點頭,「也許只是述職,也許是調令封賞,如果是後者,我以後大約不會再回潞州。這座老宅,是時家的祖產,與你應當算不上有瓜葛,收留你不便。」
沈棲鳶怎會料到今日,她好不容易,再浮世灘涂里得遇貴人,以為良枝可棲,不曾想造化終究弄人,良枝殂落,現在的她,又該往何處去棲身?
哪裡又有她的立錐之地?
沈棲鳶不想放棄這最後的一線希望,既然如今時家當家做主的是時彧,她就只有渴求他,求他能予自己一方避雨之所。
夜色愈來愈濃釅,靈堂前,燭火葳蕤。
沈棲鳶緩抬下頜,清麗剔透的肌膚,猶如色澤上佳的羊脂玉般冰瑩,漫延出一抹雪光。
這種美麗,是沒有任何攻擊性的,讓人心生親近的柔和端莊之美。
「我無處可去,少將軍,我知道,我這樣說,很冒昧,但,伯爺當初答應我……」
時彧倏然想起自己答應過父親的事,心頭那股尷尬不適之感更濃,被沈棲鳶看了一眼,他略有些狼狽地錯開視線,輕咳一聲,微慍地打斷了她的話:「沈氏。」
她沒再說下去。
過了片刻,時彧轉回眸,向沈棲鳶看了幾眼,低聲道:「那是伯爺答應你的事,他答應納你為妾,可他,已經為國犧牲了。你還要嫁給他麼,不過是配冥婚罷了。」
誰知沈棲鳶接著就聲音顫巍巍回:「我願意。」
時彧怔然,沒想到是給自己挖了個坑,但想到父親將沈氏託付給了自己,若讓父親泉下有知,自己不願踐諾,讓沈氏再與他冥婚……
少將軍幾乎跳腳而起,口吻堅決:「無此可能!」
他說完,蹙緊軒眉,厲聲掐斷了沈棲鳶最後的幻想:「這裡沒有你留的地方,明日你為伯爺送葬之後,就離開老宅。」
眼看沈棲鳶倉惶的臉頰瞬間褪盡血色,變得慘白無比,時彧到底是心弦一動,沒有忍心刺激她,道:「你可以放心,我動身前,會為你安排好去處。」
沈棲鳶沒有說話,她近乎麻木地抱著案幾,秀靨垂落了下去,連清亮透潤的眼眸,也一併失魂落魄黯了下去。
像靈柩前,那一寸寸坍落的木香。
餘燼的香味氤氳中,她臉色蒼白地起身,向他行了一禮,便不作聲,低頭邁出了槅扇。
應該是認了命吧。
時彧目送沈棲鳶的背影消失於光照不見的燈火闌珊處,收回視線。
風漂冷了菸灰。
明日,就是下葬的日子。
時彧望著靈堂中沉寂的棺木,心情格外沉重。
*
廣平伯時震為國捐軀,他出身於潞州,當他出殯之日,潞州城萬人空巷。<="<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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