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唇角折了一點弧度,安撫畫晴:「你沒有說錯話,伯爺如我所料,是重情重義之人,我應該感到高興。」
沈娘子如此說,但畫晴總覺著,沈娘子心裡有伯爺,她會難受。畫晴也跟著不好受,懊惱地打了下嘴。
沈棲鳶的頭髮已經晾乾了,厚實濃密的青絲壓下來,嬌雲慢垂柔領,紺發濃於沐。
畫晴替沈棲鳶將一頭緞子般柔滑亮麗的長髮挽成髮髻,用一支翡翠璽花芙蓉簪固定,雲髻鬆軟,碎發隨風吹拂。
碎散的絨毛瘙過後頸,撩撥出了些微癢意。
沈棲鳶笑了下,垂下面容,拾起身旁角落的琴譜。
這時前堂有人來了,孫嬤嬤向沈棲鳶行禮,接著道:「少將軍請沈娘子去一趟。」
沈棲鳶納罕,不知出了什麼事。
畫晴對沈棲鳶對視一眼,替她問道:「天色已經晚了,少將軍怎麼這個時候要找沈娘子?」
孫嬤嬤叉著手在袖裡:「去了就知。我只一傳話的,問了老婆子我也沒用。」
沈棲鳶將琴譜交由畫晴保管,二人將春雷收好,沈棲鳶整理衣容,緩聲向孫嬤嬤道:「好。」
她也不知時彧要見她作甚,眼看著日頭西斜,夜色將至,這麼晚了,男女之間多有不便,時彧這樣做很不應該。
雖然她心裡不覺得時彧是個男人,但架不住旁人產生見不得人的揣度。
孫嬤嬤拎上一桿宮燈,帶沈棲鳶從角門出。
天色昏暗,西邊現出丹砂、靛藍交融一線,似傾翻的畫墨洇染開來,若無燈籠前導引路,沈棲鳶都看不見孫嬤嬤的臉。
從角門出去,只見一駕馬車橫在門前。
「這是?」
沈棲鳶不明就裡,試圖問孫嬤嬤,這是怎麼回事,不是說時彧要見她麼,怎麼出門來了。
孫氏殊不客氣,也不回話,撂下宮燈一掌從身後將沈棲鳶推一跟頭:「進去吧你。」
第14章
孫氏的手勁兒大得,沈棲鳶以為自己要被拐騙發賣了,前面就是夾帶人口拖往黑市的馬車。
但被強硬地塞進馬車之後,沈棲鳶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孫氏只是手上功夫有點兒莽。
車中時彧端坐著,手裡捧著一卷古書竹簡,於銀燈下閱覽。
直到沈棲鳶被強行塞進來,他才放下書簡,抬起頭挑眉看來。
沈棲鳶入了賊車,臉色微微發白,不知已經到了晚上,時彧為何要見自己,何況還約在馬車上,怎麼看都不像那么正經的事。
她不禁猜測,這又是小孩兒的惡作劇。
一陣躊躇間,沈棲鳶沒有立刻就座,聽到他剛過了變聲期,還沒完全恢復清透的嗓音,向自己問:「額頭如何了。」
那聲音平淡無奇,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也並不關心。
沈棲鳶知曉他不在意,她心裡也不把這當回事,就像小孩子過家家,總有失手受傷的時候。
她定了定心神,緩聲道:「無妨的,已經不太疼了。」
時彧「嗯」了一聲,沒再糾結這個問題,向她道:「車裡有茶,自取。」
這馬車內部豐敞開闊,兩人就座也絲毫不嫌擁擠,相對而坐時,中央設的檀木紅漆梅花案上,熱茶的水汽正煙熅而上,茶香四溢。
沈棲鳶正要伸手去取,時彧將竹簡放在身旁,對車外人道:「駕車。」
沈棲鳶手上一抖,眉眼也跟著發顫,倉皇地抬起眼波。
銀燈照著她清麗溫婉的朱顏膩理,似上了新釉的瓷,剔透粲然。
時彧沒能忘記的那件事,驀然充盈心頭,耳中仿佛又響起了了一聲纏綿悱惻、極盡魅惑的「熠郎」。
他心頭也跟著一抖。
但在沈棲鳶望過來時,他只是語氣平淡,甚至夾雜了些素日裡說話的冷漠,道:「去常樂坊。」
沈棲鳶在長安生活了十幾年,雖平日足不出戶,但也知曉常樂坊毗鄰西市,是今上唯一準允的夜不閉戶的坊市,宵禁制度唯獨在常樂坊是不存在的。
便如此刻,長安已經鳴鼓,各地坊市都開始收攤了,常樂坊的生意,卻才剛剛開始。
他們要去常樂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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