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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想安德烈私下裡同情布萊克,儘管他逃避談論這件事,聲稱自己和布萊克從未交談超過三句話,要是追問下去,他會給你一些官方答案,什麼忠誠,什麼專業素養。但如果當時在整個軍情六處里,有誰能理解布萊克的話,那就是安德烈。他們都是移民的孩子,天晴的時候你付出得再多,也避免不了下雨的時候被人用懷疑的目光打量。從安德烈身上,軍情六處永遠看見一個德國人;從布萊克身上,軍情六處永遠看見一個荷蘭人。

布萊克在傳記里自辨,「你得先有歸屬感,才能談背叛,而我從未有過歸屬感。」也許安德烈會同意這句話,只是他們的反應不一樣,布萊克選擇背叛,安德烈選擇退出。他至少還有選擇,麻雀沒有同樣的運氣。這是後來的事了,那段時間就像火車衝下懸崖一樣,天旋地轉,連重力都變得不可靠了。也許我不該喝剛才那杯威士忌的,我慢慢來,一件一件事說清楚,也許把窗開了吧,我親愛的,來一點新鮮空氣。

莫斯科後來聲稱,他們早就知道這場陰謀,但是決定「故意」讓美國人挖進蘇占區,以便灌輸假情報。這是保全顏面的說法,莫斯科要不就徹底不相信中情局能打出這樣一條隧道,所以坐著沒動;要不就打算存下一個定時炸彈,必要時拿出來炸毀外交關係。克格勃甚至沒有把隧道的存在告知駐柏林紅軍總司令,軍官們自始至終在用那些被竊聽的電話線來討論武器庫存,連隊動向和討人厭的上級,更為糟糕的是,他們甚至泄漏了外長莫洛托夫的行程。不管克格勃辯稱自己袖子裡藏著什麼聰明詭計,都補救不了。

科里亞知道隧道的存在,可能這就是為什麼他如此篤定地認為萊納是塊「毒餌」,而且那麼輕鬆就把萊納轉手送給「赫爾曼先生」,然後冷眼旁觀後者追著海市蜃樓亂跑,始終沒有說一個字。可以想像科里亞從中獲得極大的滿足感,他從來不喜歡這顆柏林新星,認為「赫爾曼」太年輕,太古怪,太羸弱,什麼都比俄羅斯人差一個等級。克格勃和斯塔西是一對被政治綁到一起的伴侶,在公共場合牽著手,承諾永恆的愛情。私下裡互相猜忌,充滿嫉妒地保護自己的領地,提防對方趁深夜偷走東西。

想像一下「赫爾曼先生」的憤怒和羞辱,1956年4月21日深夜,克格勃「意外」挖出了美國人的隧道之後,這位斯塔西頭子甚至沒有得到通知。記者都已經像禿鷲一樣向發掘現場俯衝了,他才被下屬捶門的聲音吵醒,匆匆上了一輛等在外面的伏爾加汽車,一路踩油門奔向蘇占區邊界。更尷尬的是,看守隧道入口的克格勃不認識這個穿著睡衣睡褲的奇怪男人,差點拔槍,最後是一臉得意的科里亞把「赫爾曼先生」領了進去,像個驕傲的導遊一樣向他展示美國人安裝在隧道里的鐵門,上面用俄語和德語寫著「將軍禁止進入」,句子的語法是錯的。

根據守衛的回憶,這兩個間諜頭子在隧道里呆了十幾分鐘,出來的時候科里亞吹著口哨,而那個瘦長的東德人臉色比之前更蒼白,棉睡褲褲腿浸透了泥水,凍得嘴唇發黑。科里亞把外套脫下來給他,但是被拒絕了。兩人上了同一輛車離開,這時候東德警察已經安裝好了帶支架的射燈,把整片濕漉漉的泥地照得通亮。

——

在萊納的世界裡,4月21日是一個普通的星期六,和上一個沒有什麼區別。他很少買報紙,只是偶爾路過報攤的時候掃一眼頭版大標題。隧道的鬧劇還沒來得及見報,即使萊納留意了,也不會發現什麼有趣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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