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否是長久之計,而今兵臨城下,我們也只能出戰。”葉景策語畢,帳外念塵的聲音響起,想來是剛清點了營中將士,為明日嘉月關之戰做準備。
這嘉月關乃是大昭境內最為重要的三道關隘之一,若把此關攻下,不但能占據大昭近三分之一的領土,而且關內氣候較北境溫暖,軍中衣物糧草緊俏之事也可得到緩解。
見著洛子羨需得處理營中其他事宜,葉景策二人也不做叨擾,又談論了幾句明日交戰的事宜便走出帳內。
營外,新年餘下的紅布仍舊掛在各個帳子角,大紅的喜慶顏色纏在灰濛濛的樑上,與雪地上的暗紅色血跡交相輝映,竟有幾分說不出的諷刺。
這個新年好像還未來得及過,便又匆匆離去,那些來不及放的煙花盡數化作了戰場上的硝煙,驅散了本就不濃的年味,使營中又充斥起常年不散的血腥氣。
葉景策的目光在浸滿鮮血的木板車上匆匆掠過,伸手扶了下上面將要傾倒的傷員,方聽那士兵一聲含糊的呢喃,便覺衣袖被一人抬手拽住。
“阿策。”沈銀粟秀眉緊蹙,低聲開口道,“明日一戰,我總覺不安,這嘉月關雖臨近山谷,適合火攻,可若用你當誘餌吸引元成澤入局,是否有些太過冒險,敵方人數占盡優勢,一旦計劃被楚衡師兄識破,敵方兩頭圍堵,只怕會使你步入險境。”
“可唯有此法,才能使我軍勝率更多一成。”葉景策無奈地笑了笑,見沈銀粟面色蒼白,輕輕將手指抵在她的唇角兩側,向上揚去,迫使她露出個淺淺的笑。
“怎麼了粟粟,愁眉苦臉的,是因為你的那位楚衡師兄。”
“算是吧。”沈銀粟懷中抱著陣型圖同葉景策緩緩道,“師兄照顧我多年,為人溫和,周到體貼,我如何也想不到他那樣的人會助紂為虐,主動去幫洛之淮。”
“人心難測,粟粟你不必為此難受。”葉景策道,沈銀粟搖搖頭,“可是阿策,師兄遠比我好學上進,我雖不知他究竟同師父學過何等技法,卻也聽到過他數次向師父提及過權謀之術,想來對此十分喜愛,我只怕他也同樣學過那排兵布陣之法,這樣一來,人數壓制,陣型也被人熟知,你同他們交戰哪裡還有什麼優勢可言。”
沈銀粟話落,眼尾垂下,一側葉景策站定腳步,盯著她懊惱的神情看了會兒,忽而彎眼笑出來。
沈銀粟平日裡大多溫婉,性情穩定又隨和,鮮少在眾人面前露出什麼明顯的情緒,唯有在他面前神色生動,偶爾同他發些脾氣,他喜歡她神色生動時的樣子,驕傲也好,嫌棄也罷,總歸是旁人看不見的,那便是獨屬於他自己的。
眼前的姑娘懊惱時會下意識的抿住唇,臉頰的肉不多,卻因微微一抿而顯出幾分圓潤,像一隻氣鼓鼓的河豚。
葉景策笑著伸手去戳,指尖剛觸碰上,就見沈銀粟杏眼一抬,惱道:“阿策!你莫要鬧,我同你說的可是正事。”
“我知道。”葉景策收回手,賠罪似得俯身同沈銀粟笑了笑,慢聲寬慰道,“粟粟不必擔心,雖說朝中軍隊確實勝了我們兩次,可眼下他們與我們交戰依舊吃力,明日攻嘉月關,我們只尋按計劃行事便一定會贏,我向你保證。”
“那你自己呢?”沈銀粟微微垂首,低聲道,“不向我保證些什麼?”
“保證什麼?”葉景策眨眨眼,沈銀粟掀眼瞧他,幽幽道,“你別以為你不說我便不知,你上次交戰,肋下分明受了重傷,怕被我訓斥,只敢在夜裡傳喚軍醫,那軍醫怕你傷勢過重,當晚便去求我相助,為了防止有人下次連軍醫都不敢傳喚,我只好裝作不知,任由那人打腫臉充胖子,第二日還要同我說自己毫髮無損。”
沈銀粟幽怨的聲音落下,葉景策面上一紅,俯身湊近小聲道:“粟粟,你這話可錯怪我了,我哪是怕你訓斥啊,我分明是擔心你夜裡憂心輾轉難眠,想讓你好好休息嘛。”
“是啊,我自然是懂阿策的苦心,故而就算當晚磨了半宿的藥,第二日都要同那用藥之人誇讚,呀,阿策真是神勇,毫髮無傷,真讓我安心呢!”沈銀粟揶揄聲落,見葉景策心虛一笑,不由得抬了抬眼,踮腳扯住其領口教訓道,“以後不許把我當傻子騙,還有,向我保證,作戰之時小心為上,莫要以身犯險。
“好,我保證。”葉景策裝模作樣地伸出三根手指擺出起誓的樣子,心虛地垂眼瞥了下沈銀粟,見其神色微微緩和,方才鬆了口氣,待其放開自己領口後討好地跟在身後,向演兵處走去。
冬日的夜裡沉寂異常,紛飛大雪下眾人皆垂首在營間默然穿梭,雪地中皮革般的腳步聲交錯響起,夾雜著低低的私語聲,縱然放低了聲響,眾人卻也都明白,大戰前夕,哪有人能安寢,不過是在各自帳中籌謀明日罷了。
一夜肅殺,只待明日一早,天邊剛剛泛出魚肚白,營中的聲響便躁動起來,刀槍劍戟的碰撞聲不斷,裝卸車馬的吆喝聲此起彼伏。
此戰的規模遠勝於之前的任何一場,戰車戰馬數以萬計,行軍的隊伍遙遙望不到盡頭,沈銀粟站在城牆上眺望著葉景策漸漸遠行的背影,直到那抹身影沒入地平線後,方才收回目光,同身側的侍從低聲叮囑:“按照二哥的吩咐去布置吧,此番我們在城內也不能鬆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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