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不能總活在過去,少爺很成熟地對自己說,無所謂,不過就不過。
況且他爺爺剛去世,他也不可能大辦喜事,低調些是對的。
總之,談照把自己安慰得很好,唯獨面對溫明惟時,少爺脾氣就控制不住:
「你到底有沒有準備好禮物?怎麼不正面回答我,別賣關子好嗎?」
這是一條文字消息,談照在8月13日的中午抽空發給溫明惟,然後一直等到晚上,也沒等到預想之中回復。
溫明惟沒在忙,他只是在簡青錚的墓碑前,把手機關機了。
——簡青錚的忌日,是溫明惟一年中最難熬的日子。
不單是因為懷念故人,而是一到這天,他前半生里受過的所有苦痛和意難平,都借著他掃墓時展露的一點精神裂縫翻湧而出,恨不能把他淹死。
與其品味那種複雜滋味,他更願意單純地懷念簡青錚,想想他們當初一起長大時快樂的日子。
其實簡青錚的出身不差,他的父親當年是溫老先生的心腹,很受重用,各方面待遇都好。
所以簡青錚小時候跟溫氏子女一起讀書練槍,外人見他也得尊一聲小少爺。
溫明惟反而是所有人里出身最差的一個:私,作為一個離間溫氏夫婦關係的工具人,被人從孤兒院帶回家,人嫌狗棄,沒受過一天寵愛。
簡青錚是第一個對他伸手的人。
第一次見面時,溫明惟在挨打。挨打的原因已經記不清了,反正家常便飯,沒人在乎。
當時溫明惟被迫跪在地上,後背被鞭子抽出一道道血痕,疼得快要昏厥,眼淚穿過指縫流到地板上,因為怕人看見,他不抬頭。
意識模糊的時候,他突然被一個男孩擋住,對方懵懂地問施暴者:「嬸嬸,你為什麼要打他?」
溫明惟抓住對方的褲腳,像一隻被虐待得掉毛的可憐小貓,以環抱膝蓋的姿勢圓滾滾地栽了過去。
簡青錚下意識抱住他,驚呼一聲:「好多血啊!」
後來,可能是怕他被人打死,簡青錚天天跟在他身後,自封了一個「保鏢」頭銜,以保護他為首要任務,有時也會幫他寫作業,買零食,為了他跟溫明哲打架。
溫明哲是溫明惟同父異母的二哥——大哥死了,就剩這一個,被他祖父溫老先生當成寶貝疙瘩寵著,是溫明惟的反面。
簡青錚比溫明惟大兩歲,溫明哲比簡青錚還要再大三歲,他們兩個加一塊也打不過溫明哲一個,況且後者會找幫手,什麼手段都用,有時甚至下狠手,想把溫明惟弄死。
反正當時溫家權勢滔天沒有法紀,弄死一個小孩和殺一隻貓崽子一樣沒什麼大不了。
以至於,溫明惟的整個少年時代,都掙扎在無窮無盡的折磨和殺機里,只有待在簡青錚身邊時,他才能暫時放下防備,不做噩夢地安心睡上一覺。
所以他當時很喜歡和簡青錚一起睡。
沒開竅時沒有旖旎心思,只是單純地睡覺,很久以後才發覺自己心動,氣氛變得曖昧起來。
有一回——溫明惟第一次察覺心動的那天,是一個寂靜的深夜。
他躺在簡青錚的床上,後者背對著他,故作嚴肅地說:「明惟,你是不是在盯著我看?要把我後背盯出洞了。」
溫明惟被提醒也不收斂,突然伸出手,從後面扣住了簡青錚的脖子。
他的手指按在簡青錚的喉結上,感覺對方緊張得喉嚨發顫,那凸出的部位滾了又滾,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你怕我?」溫明惟問。
「……不怕。」
簡青錚一發聲喉嚨就震動,溫明惟懷疑自己握住的是他胸腔里那顆怦怦跳動的心臟。
「不怕我你發什麼抖?」他一邊說,一邊貼近過去,用嘴唇取代手指,幾乎親到簡青錚的脖子。
但這個吻最終也沒落下。
他們最親密的接觸止步於此,溫明惟從這一刻發覺,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滋味:想親吻他,擁抱他,控制他,讓他因自己而緊張,因自己而微笑或流淚。
但簡青錚從小就聽他的話,他不知道對方的反應算不算正常,想試探也不得其法,笨拙地問:「喂,保鏢,如果我以後跟別人談戀愛了,你會傷心嗎?」
「……」
「我意思是,如果到時候我天天跟他待在一起,沒時間見你,你會不會失落?」
溫明惟想聽對方說「會」,但簡青錚好像是天生的奉獻型人格,認為他開心比什麼都重要,竟然說:「不會,只要明惟幸福,跟誰在一起都行,我不傷心。」
溫明惟把這當做他不吃醋的表現,不吃醋就說明不喜歡自己,只是普通朋友。
溫明惟很生氣,背過身去拉起被子蓋住頭,一宿沒理他,但也無可奈何。
如今回想起來,拿吃不吃醋判斷喜不喜歡,顯然不夠準確——雖然簡青錚的確沒說過喜歡。
吃醋很容易,不吃醋很難。後來溫明惟常常會想,也許簡青錚不是不吃醋的,只是能把那種情緒壓住、藏起來,壞的一面收拾乾淨,只把好的留給他。
談照完全相反,能對別人裝冷靜克制有風度,對他卻忍不住發脾氣。
——溫明惟打開手機,看到一堆質問的消息時,冒出這個念頭。
「你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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