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見到我的父母。」容懷推開已經爬滿水藻的鐵門，他的語調低落，回憶的時候也低垂著眼眸，「在我記事的時候，我的父親就和母親帶在一起了，我進去過幾次，他會短暫地恢復清醒和我出來，不過很快就會因為情緒崩潰而重新回到缸里。」

鐵門內部是幾乎有兩個人高的海葵和綠藻，它們搖曳著觸肢，將原本應該在陸地上生長的花卉植物全部覆蓋。它們汲取著陸生植物的屍體的養料，就這麼變異和成長了起來，形成了一座植物的迷宮。

「每一年，都會有專門的仿生人為他送去抗污染的藥物和用品，他就這樣和我的母親共存。」

「主人，污染濃度：8.0.」小水的聲音從耳側傳來，程靈汐原本在認真聽容懷說話，她的思緒被迫被打斷。

賀言酒跟在容懷身後，她似乎是有點好奇，反問道：「你父親是情種？那你豈不是從小都沒有父愛母愛？」

容懷繼續往前走，他的背影顯得有些孤寂：「不是，我的爹媽是電子的，是他們事先錄好的性格和聲音，由仿生人代替撫養我。」

他似乎不願意多說了，只回過頭，他手裡捏著的是可以對付y粒子的光彈，只聽他說：「你們要小心，我們在'囚籠'門口見。」

容懷往後退後了一步，踏入了花園，下一秒，一股白霧就將他吞噬。

***

距離「夫人」來臨還有3小時。

大家都陸續進入這座由海生植物圍成的迷宮內，隨後被乳白色的y粒子吞噬，因為濃度過高， y粒子有了濃霧一樣的實體，附著在身體上讓人感覺黏黏糊糊的，仿佛被沼澤一點一點淹沒。

程靈汐閉上眼，她再次感受到了那股不受控制的墜落感。

「主人，這是A級別的靈污染空間。」小水提醒著她：「請注意安全。」

靈污染空間，程靈汐記得，之前她就有體會過靈污染的威力，它相當於陷入了幻覺，讓你在幾乎和真實無異的環境中被獵殺。

只不過，上次的靈污染空間是D級別，這次是A級別，實力等級完全不同。

「主人，請記住，不要動情，不要動心，一切都是虛妄的。」小水說。它似乎預知到了什麼，語氣有些不對勁，一種淡淡的悲傷瀰漫在它的話語間，又轉瞬即逝。

「我知道的。」程靈汐心中不敢小覷，她深呼吸一口，努力在無盡的白色中睜開眼——

然後她錯愕地驚住了。

觸覺回歸，後背貼上柔軟的椅背，瀰漫的消毒水味，奇怪的縫合聲，還有機器移動的轉軸聲……一切顯得這麼的熟悉，又陌生。

這裡沒有隨處可見的污染海水，也沒有變異的污染體，這裡是……她熟悉的「方舟」，她長大的地方。

她不是被神蚌研究所追殺的實驗體程靈汐，不是被親生父親拿來做實驗的小孩，而是原本「方舟」的高級研究員，一開始就無父無母的程靈汐。

程靈汐驚訝地睜大眼，她坐起身，發現自己躺在手術台上，眼前是「空明」的機械手，它成熟低沉的聲音響起：「主人。」

「手術很成功。」它似乎放下了心：「您可以聽到我在您腦海里和您交流嗎？」

程靈汐久久不語。

她感到迷幻，不可思議，還有不安和懷疑，她是真的回到了「方舟」還是這一切只是「缸」的幻境？

這長達半個月的追逐和逃亡，殺戮和陪伴，難道只是一場在植入大腦晶片時附帶的一場夢境嗎？

程靈汐從未有做過這種夢，她也不相信夢境會有這種真實的感觸。她坐起身，在空明的注視下檢查起身邊的一切。

關於後海洋時代的筆記、實驗器材、資料書籍，自己習慣擺放的書桌和黑筆位置，沒有用完的消毒水……

「主人，是出現了什麼問題嗎？」空明在腦海中說。

程靈汐乍然有些不習慣，她和空明的交流一直是外部性的，從未和它直接在腦海里對過話，她已經習慣了小水的聲線和語調，如今竟然覺得有點恍惚。

不應該這樣。

程靈汐的大腦響起警報，她試圖喚起小魚，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的反應，她坐在床邊，扶著自己的額頭，大腦瘋狂思考著，忽視了空明的一聲聲對話。

「主人，您的大腦波動過高，我能感受到您的思維活動，您是被一個夢境困擾了嗎？」

「……」

「是一個關於後海洋時代的夢境嗎？這是您在手術前就出現的臆想，是否手術讓您的思維病變得到了加重呢？」

「……」

「您的大腦負載過重了，請允許我友善地提醒您，您需要馬上進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