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不會讓皇上看到。」言畢,傅行簡轉身向外間而去,謝暄來不及趿鞋,赤著腳衝到傅行簡身前,不顧腳底凍得不斷抬起又放下,
「你要去哪兒!」
傅行簡拿起的是他的官服,顯而易見,他現在就要去大理寺。
這情形其實並不罕見,以往因為謝暄來擾,傅行簡常常夜半時分就前往府衙。只是不同往時的神傷,謝暄現在猶如驚弓之鳥,滿目間只剩了驚惶,
「你,你真的是要幫我嗎?」他顫聲道,想要一個答案,「你為什麼幫我。」
傅行簡半轉了身,他的身影已經全然融入了深夜的晦暗之中,但謝暄知道他在看自己,
「為了自保,為了我傅家上下百餘口人的性命。」
第8章
傅行簡迅速更換著官服,眼睛時而看向窗外,時而似在沉思,待扣緊了腰上的革帶,他抬起頭,眸色已不見一絲焦慮,如常沉靜。
「明日午時三刻來大理寺尋我。」他略一沉吟,似乎是在計算時間,「記得,午時三刻。」
「你心中有了打算?」謝暄刻意壓低的嗓音斷斷續續,「我的性命系在那支簪上,你可不許……」
耳邊蕩蕩,謝暄怎麼也揮不去金鑾殿上那如同淬了冰的刀刃一般但是話語,他顫了顫唇,
不許騙我,不許瞞我?
傅行簡從來都只想脫身,又怎會許下這種承諾,謝暄忽然後悔與他坦誠,就算他現在還是無辜又如何,今後還是會倒戈。
「明日午時三刻來大理寺尋我。」傅行簡再一次重複了這句話,只是這次微頓後又補充道,「如往常一般,鬧得滿衙門人盡皆知。」
「什……什麼!」謝暄一怔,耳根子不受控地發熱,壓著嗓子道,「我什麼時候鬧了!」
「四日前。」傅行簡抬手取下他穿慣了的那件滾著灰兔裘邊的鴉青色大氅,「你午時提著魚湯來大理寺,不顧滿案的卷宗硬要盛湯,弄灑沾濕了三本案卷,本是休沐的錄事被叫回來重新抄了一天。」
「我……」
於傅行簡是四日前,於謝暄卻已數年之久,他茫茫然地還在想是否真有此事時,傅行簡已將大氅系好,取了官帽托在臂彎,轉頭看他,「午時三刻,記得。」
方才還亮得討嫌的燭火此刻卻乏力地抖動著,噼剝著冒出一絲淺薄的黑煙,殘喘著黯淡下去。
鴉青色的大氅輕易地融進了異常靜謐的子夜,細碎的交談聲低低傳入耳中,是傅行簡在讓府里的下人備轎。謝暄記起來了,成婚的第一年裡,曾有過無數個這樣的夜晚。
早春陰沉的天上不見星月,大理寺門上懸著的燈籠隨微風擺了一下,熄了,黝黝的暗夜隨之落下來,守門房的雜役探出頭看看,起身從門後拿了長鉤出來,想要清理殘燭。
鉤子不過剛伸長,巷子那頭有一團暗影上下擺伏著逐漸靠來,雜役屏息,雙手握住長鉤,警惕地眯起雙眼,直到依稀看到轎杆上懸著的,隨起伏跳動的官令這才直起身子,轉身將長鉤靠牆放好,恭敬地低頭,掩下了嘴角揶揄的笑意,
「傅少卿來公務了。」雜役像是習慣了,躬身打開側門,「您請。」
轎子抬進門去,雜役又摸起長鉤,轉頭與守在門口的禁軍相視一笑,同時搖了搖頭。
不過須臾,值房灰白的窗紙上鋪上了一層淡淡的暖黃,兩名巡查的禁軍路過,微訝地慢下腳步,眼瞧著裡頭一個人影晃動,不一會兒,一件衣物搭在了窗邊的衣架上,毛裘的滾邊都清晰可見。
兩名禁軍互相遞了個眼色,
「想來傅少卿又被是被潞王殿下痴纏上了,好好的王府不睡,大半夜跑來這冷冰冰的衙門裡看卷宗。」
「誰說不是呢,這個月有三回了吧,咱們這位殿下還真是個痴情種。」
「奈何人家不領情呢。」
話音剛落,門忽然開了,兩人俱是一愣,忙站定,微微躬身,
「見過大人。」
「我要靜思,無事勿擾。」
「是,大人。」
兩名禁軍行禮後轉身,照著一成不變的路線繼續巡下去,傅行簡將門合起,手指輕抬,從裡面將門栓搭上。
桌案上堆滿了案卷,他未看一眼,反而抬步向屏風後走去,打開了一口箱子。
遇到大案,幾天幾夜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他這間值房中一直放著幾件換洗的衣裳,傅行簡尋出一件近乎墨色的窄袖直衫,將身上寬大板正的官服換下來,疊放進了木箱。
這件衫子極為輕薄服帖,將他本就頎長的身體相襯得宛若一棵挺拔的勁松,但這顯然不是這個時節該穿的衣著。
桌案上油燈穩穩地亮著,燈碗裡滿滿的油,傅行簡微一思索,取了根新的燈芯出來,滿滿地浸上燈油後換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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