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里仿佛有炭火在炙烤著,又燙又疼,他毫無防備地吞咽了一口,直挺挺地僵了身子,直到這吞鐵般的痛意緩過去,才慢慢鬆開緊握著床單的手。
抬目看去,窗紙上透著灰冷冷的光,泛著青,應當已是凌晨時分,榮德就趴在他床附近的小桌上。記憶開始一點一滴的,攔也攔不住的回到腦子裡,最後戛然止在了被賣掉的一刻。
原來那個可怕的百鬼堂不是做夢。
原來自己真的這般沒用,傻乎乎地就往陷阱里跳。
謝暄委屈地將頭半埋在枕頭裡,眼淚毫無徵兆地從眼角溢出,洇進去,悄無聲息。
本以為重活一世是老天在幫他,讓他躲開必死的結局,可誰知竟陷入了一重又一重的,更為可怕的境地。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不直接讓他死去算了。
窗外忽地又起了一陣勁風,屋旁的那棵樹還沒生出芽,只有光禿禿的枝杈在窗紙上用影子一下一下地敲打著。風被那個窗縫撕成了嗚嗚咽咽的嘶鳴,一路到床邊,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撥弄了幾下床幔上吊著的,那幾個摻著金線的流蘇。
謝暄盯著其中一串流蘇,聽見榮德起來去查看窗戶,輕輕拉開抽屜,大約是取了張紙,疊起來塞進了縫裡。
嗚咽乍然而止。
門卻又響了,一陣柔軟的腳步聲,然後是門帘被掀動,榮德輕聲道,
「大人。」
他這個時候來做什麼!
謝暄倏然屏住了呼吸,將眼睛重新閉起。
腳步聲徐徐的,一直到了耳邊,額角忽然輕癢,繼而被一陣溫熱所覆蓋。
「已經不熱了。」是榮德的聲音,「大人還要上衙,還是奴婢來吧。」
「天將亮了,榮公公,勞煩替殿下和我準備早膳吧。」
「是。」
傅行簡應該是忘記把手拿下來了,一直放在他額頭上,與榮德說著話,謝暄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全身唯一敢動的就是藏在被子裡的手,偷偷把身下的床單攥了個緊。
「醒了就睜開眼。」
這聲音聽著有些嚴肅,謝暄呼吸微微停滯了下,卻沒動。
「從我手放上去,你的眼睛不住地在抖,醒了就起來喝些水。」
謝暄忍著痛吞咽了下,本想裝個剛剛才醒,卻沒想到一睜眼,傅行簡那雙墨漆般的眸子就與他咫尺之近,他輕輕「嗬」了一聲,眸子上刻意蒙上的懵然立刻褪了個乾淨。
「你……你離我這麼近做什麼?」聲音仿佛敲破鑼一般嘶啞難聽,謝暄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摸了摸嗓子,掙扎著又說了句,「我想喝水。」
傅行簡像是沒聽見,微蹙著眉頭瞧他的眼睛,像是要從他眼裡挖出什麼似的認真。謝暄不知道他要看什麼,魔怔了一般,眼底流露出一絲害怕,
「你,你想幹嘛。」
「知道自己在哪兒嗎。」傅行簡突然問了一句。
「潞王府啊。」謝暄心頭一跳,忙打量著周圍,「我……我寢房。」
傅行簡將前傾向他的身體後撤了些,又打量他一番才站起,去倒了杯熱茶。
謝暄渴壞了,捧起來就灌了一杯,餘光里的傅行簡似乎還在看他,潤完了喉嚨,他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麼?」
傅行簡的眼神難得地躲閃了下,「沒什麼。」
謝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整個人此刻卻是清明,心中尚有無數疑惑未解,他清了清嗓,剛想問自己是怎麼回來的,傅行簡卻先開了口,神情微厲,
「你人既清醒了,那便說說,我剛與你說過不許輕舉妄動,為何要偷聽我與蕭子羨的談話,又為何獨自去鄢橋坊。」
這話落在耳朵里仿佛是在打著轉一般來回衝撞,謝暄雖醒了,神識卻仍鈍著,直到把這句話咽下去,灼得胸口滾燙,這才反應過來,傅行簡哪裡是來關心他的,分明是來興師問罪。
「呵,我當是什麼,原來是氣我聽了你與蕭子羨的談話。」謝暄嘶痛著嗓子,再想起在鄢橋坊里的種種屈辱,心頭愈難過,嘴上就愈發刻薄,「對啊,你二人是真心實意的,我算什麼?不過是一把長了倒刺的,拔出來連血帶肉的刀罷了。沒辦法,你只能表面上說在幫我,暗地裡一點點地剝,只等哪一天剝乾淨了,拍拍屁股走得利索,我還在樂呵呵地等著,什麼來著,哦,別輕舉妄動。」
這話說完,謝暄嗓子鈍痛,頭暈目眩,靠在枕頭上喘氣,心頭卻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傅行簡的目光驀然掃來,漆黑幽深的眸子裡划過一道厲色,喉結滾動在薄薄的皮膚下,似乎是在克制著什麼,
「那你聽到了,知道了,做了什麼?」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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