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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已經知道有人會對潞王不利。」

皇后氣息微滯,緩緩抬起的雙眸中是與病容不符的精光,「以潞王的身份,會有人對他不利,是什麼稀罕事嗎?」

傅行簡緊抿唇線,未應答,皇后卻幽幽嘆氣道,

「這場宴無疑是在提醒所有人,潞王明年就要長大成人了,可以本宮的立場,卻不能不辦。所以本宮要讓所有人知道,潞王是孤立無援的,甚至他心心念念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也恨他入骨,除了纏綿病榻的本宮這點毫無用處的憐惜之外,再無援手。」

皇后抬眸,目光緩緩掃過這間再熟悉不過的房間,像是說給傅行簡聽,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他要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該有多好。」

傅行簡聞言雙眸微閃,肩膀幾不可見的緊繃了幾分,再次伏下穩聲道,

「臣無論願與不願,與潞王都已是……」他微頓了下,才接著道,「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潞王的安危所關乎的,亦是臣之生死。但娘娘,示弱救不了潞王,臣要保他,就不能坐以待斃。」

皇后眉梢輕動,「本宮憑什麼信你。」

「臣憑的正是娘娘方才的那番心腹之言。」

「傅意深,你憑的並不是本宮那番話,而是潞王的一片赤誠之心。」皇后似乎有些不適,再次微闔起雙眼,食指不斷輕輕按壓著額角,「你仗著阿暄對你痴心又單純,輕易便可操控他,本宮姑且信你現在別無他法,只能護他周全,但若將來你敢有半分異心,本宮不管阿暄會不會傷心,都絕不會留你。」

話音剛落,裡間的門栓輕動,是敬年出現在門邊,「娘娘,殿下快醒了,奴婢去把藥端來吧。」

「算了,不吃也罷。」皇后笑笑,眸色霎時柔和,「好容易回來一趟,別又總是吃藥惹他不高興。」

皇后微微抬手,敬年立刻上前扶她起身,硬挺的朝服發出嚓嚓的輕響,「平身吧。」

話音落下,皇后未再看傅行簡一眼,向殿門走去,「去陪陪他。」

傅行簡起身,微微躬身,

「是。」

門開了,月光冷冷地淌進來,敬年將扶著皇后,化作兩道淺灰的影子印在地面上,一步步離開傅行簡的視線。

這一刻他逾矩了,抬起頭,看向這個孱弱的背影。

是的,明明孱弱,明明多病,卻始終微微昂首,將一身厚重的鳳冠霞帔穩穩撐起,哪怕是方才熱鬧的宴席之上,她周遭獨是冷的,無論是誰,目光只要觸及就會立刻斂了笑意,目露畏懼。

咸寧宮裡伴月香的氣味暗暗浮動,這薰香他並不陌生,在拘禁在宮中的那個夜裡,這個香氣始終縈繞在他的口鼻之中,如同皇后高高在上,卻毫無溫度的語調,以及最後告誡他的那三個字

——冷落他。

殿門合上帶起的風抖動了燭火,一番明滅後,傅行簡的目光轉向裡間,似有所思。

榮德此刻從裡間走出來,頷首到,「大人,殿下已經醒了。」

並不是想像中迷迷糊糊的謝暄,他坐在床上,雖驚訝,雙眼卻清亮澄澈,無半點渾噩,看到傅行簡進來,眉心這才蹙起,

「我這是怎麼了?」

傅行簡聞言卻是先看了榮德一眼,他觸到目光先是一愣,而後頷首斂目,退了兩步。

「你今日睡到巳時過半才醒來用膳,到了午時又推說吃不下,一直到方才晚宴上,空腹就飲了數杯酒……」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謝暄沒想到傅行簡竟越說越多,忙轉頭沖榮德道,「我餓了。」

沒好好吃飯或許是原因之一,但唯有謝暄自己知道看到謝玘時,那寒入脊髓的心驚。他不想被傅行簡看出端倪,見榮德應了出去,就忙下床趿上鞋,笑道,

「沒想到今日能留宿在這兒,我給你看點有意思的。」

說著,謝暄去翻箱倒櫃,傅行簡的目光卻落在他的床榻上。

這是一張雕花月洞架子床,與常見的山水花草之類的祥紋不同,這張床與外頭的那張矮桌一樣,雕刻的都是形態各異的小兔子,傅行簡眸色微凝,在床頭處微微彎下腰,指尖輕輕撫過靠近枕邊的一隻乖乖坐臥的兔子身上。

這隻兔子與別的都不同,頭頂背上都極為溫潤光亮,謝暄此時恰好回頭,像是被撞見了糗事,臉刷就紅了,「這隻睡覺時摸著最順手,結果後來就不摸就睡不著。」

說著,謝暄不禁嘆道,「不瞞你說,剛出宮立府的時候我失眠了好幾夜,手裡總覺得空落落的。」

「這麼喜歡小兔子?」傅行簡又摩挲了一下才收回手指。

「因為……」謝暄幾乎脫口而出,卻又神色微黯滯了下,「做這張床的時候,也不過七八歲。」

皇嫂也問過他,怎麼這麼喜歡小兔子,他只說是喜歡,皇嫂就讓內宮監專為他做了這一整套的家具,不僅如此,當年就連他的被褥上繡的都是。

但究竟為什麼喜歡,他誰也沒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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