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錦衣衛出手,那自然辦得到。」傅行簡道,「他手下的那些生意呢,可有人接下?」
「這便是小的不解之處了。」崔玉橋道,「他現在雖沒有玄青在鄢橋坊的地位高,但紮根極深,做的也都是最髒,來錢最快的買賣,每月流水之巨常人難以想像。但老蜧死後,這路生意迅速土崩瓦解,就連以往覬覦的那些人都沒人敢接下,幾天之內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周圍忽然靜下來,傅行簡沉吟片刻,似在思索些什麼,但雙眸之中明顯已無方才那般沉重,微閃著快意的光。
謝暄雖聽得驚心,卻也隱隱察覺出一些詭異之處,他記起當初查出汪弗身份時的猜測,忽然道,「老蜧這一死,是不是就斷了高似的財路?」
崔玉橋訝異地抬起頭看向謝暄,還未通其中關竅,傅行簡卻是微微一笑,讚許道,「正是。只是我沒想到高似會放棄的如此果斷。」
「他這個人謹慎得很。還記得有一年中秋夜宴,專門請了一個寧陽郡的雜耍班來助興,可高似在其中一人手臂上發現了幾顆已經快痊癒的紅疹,當即將這一班人送出宮去,生生掃了大家的興致。」謝暄提起此事還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聽說寧陽郡的雜耍特別與眾不同,我當初可是期待了好久,臨了卻沒看成。」
崔玉橋聞言低下了頭,嘴角向上抿起,傅行簡卻是微微搖頭道,「所以才記了這麼久。」
謝暄左右看看這兩人,忽然回過味兒來,「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認真聽,我說的是他謹慎!」
「這些宮中舊事自然只有你最清楚,若再想到什麼其他的也記得說出來,或許會有什麼關聯。」
謝暄見傅行簡言之鄭重,頓覺舒坦許多,「你既這般誠懇,那我定知無不言。」
傅行簡將謝暄那隻已經空了的茶杯斟滿,壺還未放下,便向崔玉橋道,「你行走這幾日,可遇著什麼不尋常的事?」
「小的行蹤大人不必憂心,只是有一事不知道算不算的上是不尋常。」崔玉橋眉頭微鎖,似在思忖,「小的統共出來了三次,有兩次都遇著了鍾公子。」
「鍾公子?」
見傅行簡疑惑,謝暄憶起那日在天闕樓,他並不知席中都有誰,便道,
「是鍾如雪,武寧侯鍾延璋的兒子,你可知道?」
傅行簡頷首,自然是知道。
「第一次見面時我就覺著他對你十分注意。」這話是對著崔玉橋說的,「大抵是可憐你身世。」
崔玉橋道,「小的去義莊那日,在甩開追兵後就曾遇到鍾公子,當時只覺得是湊巧。但後面又接連遇著兩次,便覺得不太尋常了。」
「鍾如雪……」謝暄喃喃著,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面上無意識地敲打,「他是皇上用來牽制武寧侯的質子,再加上性子懦弱,平日裡最是獨善其身,惟恐給侯府惹上什麼麻煩,不該是故意的。」
崔玉橋聞言似在思忖什麼,傅行簡卻道,「你回吧,若有機會留意下老蜧死後葳蕤閣的鳳娘可有什麼異常。」
崔玉橋點頭稱是,跪拜告退。
外面的雨還在下著,毫無減弱之勢,他彎腰去拿靠在門邊的傘,撐起是迸起一圈的水珠,然後果斷地走進了銀白的雨幕。
「你究竟答應了他什麼。」謝暄收回目光,看向傅行簡。
傅行簡遲疑了下,好像是在思量是否要說出口,可他也僅僅是遲疑了一瞬間,隨後眸色從容,「我要助他殺掉最想殺的人。」
困惑只持續了一剎,謝暄周身一震,喉間仿佛是被一團布塞上,呼吸變得困難。
崔玉橋想殺的人姓謝,而這世上他最想殺的,該是……
「你……」他忍不住顫抖,「你在發什麼瘋!」
「我沒有瘋。」轟鳴不已的雨聲中,這雙眼睛冷靜得讓謝暄不寒而慄,「那個位置本就是你的。」
「我從來沒有想過……也從來沒有想要!」桌子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謝暄倉惶站起,像是第一天認識傅行簡一樣看著他,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
「你是沒有想要,可誰信?」傅行簡卻不容謝暄退縮,緊緊扼住他的手腕,眩暈之下,謝暄猛然抬頭,才驚覺二人已近在咫尺,
「除了我沒人信,你年長一歲,這灘渾水就會深上三尺。」冰涼的臉頰一熱,那燙人的感覺又來了,可這次卻是緊緊鉗制著他的下頜,不容他有一絲退卻,「謝蘭時,他們已經做好了溺死你的準備,如果不將禍水東引,將這灘水攪得更渾,你覺得自己還能撐多久。」
很快!他知道,也許比上輩子更快!
涼薄、陰鬱、狠戾,卻又閃著恣肆嗜血的暗芒,逃不掉的謝暄被迫面對這雙陌生至極的眸子,只覺得傅行簡口中的渾水,仿佛已經不斷扑打進他的口鼻,他張著嘴,用力的呼吸,卻迎來的只有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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