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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見得?」高似雙眸陡地凝起,森然道,「傅家現在在朝中薄弱無力,潞王只是虛掛著一個頭銜,既無權又無勢,我就算是真的殺了你又如何。」

「傅家薄弱,潞王無勢,也正是如此,在下才來求老祖宗庇護。」

「是嗎?」高似目光利如刀刃,徐徐道,「滅口江由,將其證物毀於大火,你一邊替潞王費盡心機,一邊又來求我庇護,傅行簡,你的算盤未免打得太好。」

傅行簡似乎是勾了勾唇角,抬眸道,「什麼都瞞不過老祖宗。」

「那你是承認了?」

「雨洗松嵐煙波渡,春風舉柳隱東山。」傅行簡低低吟著,「這兩句詩若是落在皇上眼裡,潞王終將萬劫不復。」

「你果然是看到了。」高似原本虛扶在座椅上的手驀然一緊,繃得骨節發白,「潞王也看到了!?」

「沒有。」似乎已經有些力竭,傅行簡沉沉地搖了搖頭,「他不知道。」

「那你受刑之時為何不說?」

「哪怕皮開肉綻,這些話在下也只和老祖宗一人說,不過……」傅行簡復又抬頭,「江由不是在下毒殺的。」

刑室忽然陷入死寂,高似默不作聲地審視地看著眼前,這個被聞如是稱為公子哥的人,以及他那已經沾染了半身的鮮血,目光中有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訝。

他的確超乎了高似的想像。

「你想說的,恐怕不是這個吧。」

「對……」傅行簡仿佛身負千鈞,深吸一口氣才緩緩道,「近十年,內閣通過在科舉籠絡了眾多年輕有為的新晉官員,看似官卑職小,卻在地方上紮根深種,如蜘蛛結網連成一片。

「反觀內監,大都窮苦出身,內學堂培養出一個堪用的極為不易,現下無論雍京那邊還是各地守備,就只有那幾位大璫撐住局面,漸漸都有被清流黨打壓之勢。」傅行簡低眉斂目,神情馴順,字句卻不斷被喘息打斷,「在下願為老祖宗分憂。」

「你……想去地方任職?」

什麼任職,什麼分憂,高似何等精明,他清楚傅行簡的意思就是在地方上為他斂財。

的確如他所言,內監在近些年青黃不接,反倒是朝堂中人才輩出,他們忠於內閣,自詡清流,在地方上勢壓,與內監守備竟逐漸形成了分庭抗禮之勢。

也正因為如此,痛失了鄢橋坊的那門生意,才會讓高似痛心不已。

「你可是朝臣,雍京那個地方雖名為副都,但過去了可就相當於貶黜。」高似道。

「任憑……」傅行簡垂著頭,聲音逐漸低去,「任憑老祖宗處置……」

高似沉默一瞬,竟低笑道,「但你要知道,想從我手上尋得一條生路,那可是先要吃足了苦頭的。」

「在下……在下明白。」傅行簡聲若蚊蠅,似乎是拼盡了最後一分力氣道,「在外,我是老祖宗貶黜的,是我,是我生平最恨之人。」

「你覺得我會答應你?」

太靜了,回應高似的,就剩了淺淡短促的鼻息。

高似淡淡一笑,仿若長輩一般輕輕拍了拍傅行簡的肩膀,「倘若不是潞王橫插一槓,以你的氣魄,恐怕會早晚會成為內監的勁敵。」

他微微一頓,嘆道,「可惜,他不是那個幼時聰明伶俐的潞王了。」

鎖鏈隨著話音一陣輕響,已經垂下頭的傅行簡緩緩抬起,似乎是沒聽懂,乾涸的嘴唇輕碰,「老祖宗在說什麼?」

「你以為先皇為什麼如此寵愛潞王,僅僅因為老來子嗎?」高似目意味深長道,「皇子通常八歲入文華殿聽學,潞王四歲便開始旁聽,甚至比有些年歲大的皇子背得還好。」

他忽然頓住,微腫的眼皮抬了抬,眸色凝做一道尖利的精光,「你說可惜嗎?」

「他生不逢時,與我……又何干……」

高似笑笑,抬高了些許聲音道,

「如是。」

「督公。」聞如是進來道,「有何吩咐。」

「擬罪狀,大理寺少卿傅行簡,貪墨無度,草菅人命,已然認罪。」高似邊說,邊用那方一直捏在手中的絹帕仔細擦拭著手指,「明日一早我就會批紅奏請聖上……」

話音還未落,只見一個役長來報,「督公,提督大人,潞王殿下直衝著南獄來了,如今正在門外高呼,讓咱們將傅少卿交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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