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就只剩了他二人,謝暄微微側臉,打量了一番,這才啞著嗓子道,「我還想他是不是在哄我,原來當真沒有為難你。」
傅行簡端起藥碗,用自己的唇觸了觸溫度,似乎還有些燙,放在了一旁的桌几上,抬眸忽然問道,
「你給夏修賢寫信了是嗎?」
謝暄訥訥地將目光從藥汁上收回,當初是以為自己要就此與他分離才寫了這封信,「寫是寫了,可我與夏修賢七八年未見,心裡其實也沒底,好在他還是念舊情的。」
「我都知道。」
謝暄清清嗓,想問他知道什麼,胸口忽就一陣翻騰,一陣持續的咳嗽從痛到不敢動的嗓子裡迸發出來,兩行眼淚唰地就飈了出來。
驚天動地的咳聲將他震得雙眼發昏,手腳麻木,更別說每咳一下就仿佛被人抹了脖子,卻想止又止不住。就只能察覺一隻手臂將他攬住,背後被不斷地拍打,幫他鎮住這場折磨。
謝暄睜開眼,就只能瞧見四處隨著眼眶裡咳出的眼淚模糊成棱光的一切,唇邊一涼,他慌忙張開嘴,由著被餵了一杯溫水。
「傅……」嗓子仿佛被粗石打磨過,啞到幾乎無聲,謝暄想問自己到底怎麼了,究竟是得了什麼樣的大病,身上卻忽然一緊,後腦被一股力量托起,劇烈的起伏和心跳聲忽然間震徹耳邊。
謝暄晃了晃神,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傅行簡竟將他抱在懷中,緊得雙臂鈍痛。
「放……放開……」嘶啞的嗓子裡說出的話毫無震懾力,他抬不起手臂,只好曲起雙腕去推他的腰側,「我們,我們不是在守備府嗎,你做什麼?」
第60章
「我都知道。」
傅行簡的聲音是壓抑的,謝暄緩下了推拒的力氣,才意識到他並沒忘記這裡是守備府,
「我知道你費了許多心思去找所有能找的人。我也知道高似隻手遮天,把奏請將我轉至刑部大牢的奏摺羈壓在了司禮監,是你闖進宮裡去找了皇上,將那些奏摺硬是翻找出來,我才得以離開東廠大獄。蘭時,他們都說是徐閣老和傅家奔波出力,但我知道是你。」
謝暄訝異地微抬起下巴,想轉身看他,卻發現傅行簡的手臂收得那樣緊,謝暄病得遲鈍,身體上的痛覺也似乎隨著遲鈍,卻敏感地覺察出他那微弱的細顫。
他想傅行簡一定是再無法開口,因為一開口就聲音就會隨著這身體一起微微顫動,謝暄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聽到這樣陌生的聲音,可胸腔卻充盈著不知名的滋味,酸脹難耐。
是啊,所有人都說全是靠徐閣老和傅家辛苦奔走,謝暄其實是委屈的,但又開解自己,這未嘗不是一個好結果,他不知道也好。
但他竟說他知道,這一下,這件事在心裡沉沉壓下的那一隅忽然輕飄飄地向上揚,頂得喉嚨酸痛,卻又疼得不敢咽,憋得吭吭咳了兩聲,背上的力量鬆了點,被拍了幾下。
「你……」謝暄緩過來些,也恍然意識到傅行簡怎麼忽然如此動情,「你是不是以為我要死了,才會這樣?」
或許夏修賢方才說的病情不是誇張,他可能真的差點病死,又或者是因為他擋住了無妄狠絕的刀前,救了傅行簡一命。
「我不是衝動。」謝暄認真地解釋,「在廢屋裡我聽出來是無妄的聲音,我知道他一定不會殺我。」
「你不知道!」傅行簡應得很快,快到似乎連他自己也沒意識到就已說出了口,帶著意料之中那微顫,胸口的起伏忽然劇烈,
「你真的篤定皇后不會殺你,如果她真的對你這樣好,你在怕什麼?」
謝暄張了張嘴,想應對,卻又說不出話來。
風聲忽從窗邊略過,門吱呀響了一聲,謝暄一震,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傅行簡,眼中的茫然被一下子嚇沒了,黑亮的瞳孔嵌在病得微紅的眼眶裡,驚慌失措地懊悔怎麼自己忘了是在守備府,說起這些來。
「反了反了,該是你推開我才是。」
「只是一陣風。」傅行簡垂眸間已收拾了心緒,再抬起時那雙幽深的眸子裡已透出了安定從容,謝暄望進去,嘭嘭直跳的心漸漸緩和,嘴唇也有了血色。
「這裡不是楚都,你也不是潞王。」傅行簡轉身端來藥,試了試,冷熱正相宜,遞給了謝暄,「正的還是反的,又有什麼關係?」
謝暄這才恍惚想起方才夏修賢的話,這麼大一個雍京,知曉他就是潞王的,不超過三個人,這仿佛是什麼默契一般,透著不合常理的古怪。
謝暄猶自沉思,直到嘴角一陣輕拭才恍過神來,他讓人服侍慣了,倒也沒覺得什麼,配合地隨著傅行簡的擦拭歪頭,輕聲說出疑問。
傅行簡仍俯身,疊了疊絹帕,再次慢慢擦過他唇角,以耳語之音輕道,「因為靜逸真人有一爐丹藥練得過重,皇上神思不清,已近一個月未上朝,朝政都是高似在把持,就連久未歸朝的徐閣老,如今都住在了內閣值房。」
「你是怎麼知道的?」
謝暄十分驚詫,就算徐閣老歸朝天下皆知,但皇上神思不清這種事是絕不會輕易外傳,傅行簡一直在趕路,現下又被軟禁在這裡,怎麼會知道如此隱秘的宮中之事。
「夏修賢與人說時漏了音,聽到了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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