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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依然能感到很冷,很疼,他想和傅行簡說,鬆手吧,你哪怕割斷手掌,流再多的血我也活不了了。

「椿山……」他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把我……葬在……」

「什……什麼?」

「椿山的朔風……台……」

對,就是那裡,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他不想去皇陵,他不想讓父皇和母后看到他被殺的悽慘模樣。

那裡是有些冷,風也大,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大概是他喜歡站在那崖邊遠眺,可以看得很遠,很遠。

如此想著,眼前猩紅竟漸漸褪去,風裡包裹著泥土的腥氣,草木的馥郁,還有他熟悉的,屬於祭奠的味道。

這是……?

謝暄猛然回頭,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他母親的無名冢旁立了一座新墳,墳前青灰色的煙蓋住了碑文,一隻手拿起了壓在一疊黃紙上的石頭,抽出一張來,放在了膝上。

可疊得並不整齊。

「怎麼辦呢蘭時。」他聽見傅行簡在說話,沒有悲慟,好似閒聊似的與他打著商量,「我疊的這麼差,你萬一用不可怎麼辦?」

說著,他疊紙的手一頓,捏起一隻扁扁的元寶舉起來,天光透不過來,在他的眉眼上打下了一片濃重的陰影,「要不然就讓你用不了,你缺錢了就會來找我要是不是?」

低低地笑聲拍打著崖壁,可明明在笑,黃土上卻出現了一滴深褐色的水痕,「你是不是恨死我了,不然為什麼我如何求你,都不肯來見我一面,你不來見我,我又如何求你原諒……」

謝暄看清楚了那隻高舉的手,一道長疤猙獰地橫在在掌心,薄薄的紙片罷了,他也捏得很費力,忽然撲扇了幾下,被風帶到了懸崖之外。

「傅意深,你怎麼又……!」

謝暄的手懸在了傅行簡的肩上,他們一起回頭,看到狹窄的山路上走上來的人。

「他已經不在了!」這是……蕭九淵,「你這樣日日念著,他會被人世間的執念纏住魂魄,如何還能往生!」

「對啊,我就是要纏住他。」傅行簡又抽出一張紙,放在膝上,十指盡力地張開,「不把他困在這裡,我怎麼找到他。」

「你——!」蕭九淵走上前,一把拉住傅行簡的手臂,「你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行不行,你對著這座墳墓說了有一萬遍對不起,可他回來過嗎,哪怕是托個夢罵你一頓!」

蕭九淵急促的聲音驀然一頓,久久無言,直到一聲嘆息,「意深啊,你有沒有想過,可能他……根本不願再見你。」

最後一隻元寶被投進火中,火舌貪婪地吞噬著,霎時間變成了灰黑色,可它還在隨風盡力燃著,卻不知自己越盡力,就會消逝得越快。

蕭九淵沒有再說話,他站在一側,靜靜地看著這片灰燼,直到它燃盡。

「再不走天晚露重,你的腿又會疼得徹夜難眠。」

傅行簡沉默了下,抬起手臂,

「走吧。」

為什麼會疼得徹夜難眠,他為什麼要讓蕭九淵攙扶,他的腿……!?

蕭九淵彎下腰,用自己的手臂撐起傅行簡的身體,那兩條平時走起路來他追著都費力的腿竟是這般綿軟無力,連支撐身體都無法做到。

「我背你下去吧。」

「不用。」傅行簡微頓,「竹杖給我。」

「不給,這可是下山路,稍有不慎就會滾落。」

「你還有你的事要做,以後我總要自己來的。」

「怎麼你遇著和他有關的事就這麼倔呢!」

「你放我下來!」

爭執戛然而止,一支竹杖順著崎嶇的山路向下滾落,反反覆覆地撞在亂石上,直到劈裂。

山路上的兩個人就這麼怔怔地看著,直到蕭九淵嘆了一口氣,

「後悔嗎。」

「……什麼?」許久,傅行簡的聲音才透過枝葉傳來。

「我想不明白,你怎麼就能為了帶他到這裡安葬,為了守他,竟會生生地自斷雙腿!」蕭九淵背負著傅行簡,急促粗重呼吸甚至驚了枝頭的飛鳥,「我恨他用強權勢壓,我恨他困住了你,可我竟不知道,困住你的竟然會是你自己,你到底何時對他情深至此……」

「我沒有資格說情深二字。」傅行簡打斷他,沒有解釋,「落雨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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