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暄走得太突然了。
可歸根結底,不還是他傅行簡太自負,太愚蠢。
他以為反詩不堪一查,所謂毒殺也是疑點重重。
他以為那些心懷叵測之人一定會將謝暄送到他手裡,看他親手送謝暄上斷頭台。
他以為自己有時間查出真相,甚至可以伺機反擊,他以為……
但,這不過是他以為而已。
什麼都抵不過突如其來的一劍,哪怕他緊握劍身,險些將雙手割斷又有什麼用?
「傅大人,你覺得本宮可能答應嗎?」
兩個時辰後,咸寧宮內,傅行簡伏於皇后足下,鼻尖縈繞著的伴月香據說是最凝神靜氣的,可他的心卻跳得震耳欲聾,
「請娘娘念在此乃殿下遺願,准了臣的請求。」
「他是先帝嫡子,是大楚的親王,他只能葬於皇陵中。」皇后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難道你以為就憑他臨終前的一句糊塗話,就能讓你帶他葬於荒野?」
眼前錦袍的邊緣忽然微動,傅行簡餘光里一直伺候在旁邊的大太監敬年抬了步子,在一陣窸窣聲中扶起了皇后。
她起身了,經過傅行簡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帶著幾分長輩的憐愛,但也等同於告訴他,不可能。
「皇后娘娘。」傅行簡立即轉身,跪向皇后即將離去的方向,那雙一直撐著地面的手換了位置,先前那裡恰被一束透過窗欞的陽光打上去,兩片暗紅黏稠的痕跡反著微弱的光。
「娘娘!潞王昨日被押入宮中人盡皆知,最多到明日早朝,再無結果便會引起懷疑。從古至今都沒有不審便誅的道理,若是讓朝臣們知道潞王已被……」傅行簡一滯,像是意識到什麼,緩下愈發急切的語氣,「皇后娘娘明若指掌,臣不必贅言。」
「所以呢?」皇后停下了腳步,「你覺得應當如何?」
「將潞王的,潞王的屍身穿戴整齊,臣與他同乘一輛馬車出宮,之後便說他害怕被皇上責罰擅自離京後失蹤,死無對證。」傅行簡的聲音有比平日裡更為刻意的鎮定,皇后睨了他一眼,而他自己似乎並未察覺,「臣願為皇上與娘娘分憂,會秘密為潞王下葬,從此辭去官職,但凡透露一字,必粉身碎骨,任憑娘娘處置!」
四周忽地寂靜,就連陽光里的微塵似乎都被這沉沉壓下的氣氛凝固,懸浮於空中,一動不動。
靜了太久,久到傅行簡一顆高懸的心一寸寸沉下去,久到絕望都已漸漸蔓延至全身,他忽然聽到了一聲輕嘆,
「傅行簡,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聰明,掩飾的很好。」皇后緩緩開口,「不,你恨意太盛,哪怕用忠心,用情深來掩蓋都沒有用,你在恨,只要你日日夜夜地守著他,這恨就不可能消失。」
傅行簡呼吸停滯,曲起的手指將骨節撐到了極限,仿佛下一刻就會從皮膚上猙獰而出。
皇后的目光掃過傅行簡緊繃的脊背,「如果換你是本宮,也會這樣做。」
話音剛落,傅行簡便逾矩地抬起頭,直視那雙平日裡只能迴避的雙眼,他承認了。
「所以,只要臣不再有任何威脅就可以是嗎?」
皇后蹙眉,雙唇輕輕翕動了下,面對傅行簡緩緩撐地站起的身體,沒有阻止,也沒說話。
「娘娘慧眼,是臣不自量力了。」傅行簡頷首,眸色中原本糅雜的複雜情緒一點點褪去,他躬身後退,「那臣現在就給娘娘一個答覆。」
「娘娘?」
敬年看向皇后,想要詢問是否阻攔,卻發現她望著傅行簡消失的殿門,好似並未聽到自己的輕喚,眼神中竟是少有的躑躅。
外面依然很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可太靜了,傅行簡要做什麼?潞王還躺在那間他自小住著的偏殿裡,他不會是要……
敬年有些慌,他已經忍不住想向皇后請命出去,然而突然之間,一聲又一聲驚恐的叫聲陡然劃破蒼穹。
「傅大人!!」
「……娘娘,皇后娘娘!」
敬年猛地一驚,看向殿門,只見一名禁軍驚慌失措地闖進來,在看到皇后的一瞬間轟然跪地,「娘娘,傅大人他!」
「什麼樣的事能讓中宮禁軍在娘娘面前失儀至此。」敬年在訓斥,可冷汗卻已倏然布了滿背。
「敬年。」皇后抬手,阻止了禁軍的稟報,輕聲道,「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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