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冷宮作甚?」
褚太后隨即想起,「你還是要殺了夏侯尉?」
褚衛憐點頭,低聲道:「不過我得自己去,不驚動旁人。」
「我做的這些事,不能讓瑨表兄知道。我不想讓所有人知道夏侯尉死在我手裡。姑母派兩個武功好的侍從護送我就好了。」
對於褚衛憐的計劃,褚太后一向不會攔。她立馬便答應了。
夜深凝重,天忽地下起小雪。
少女的鞋履踩在窸窣雪地,寬厚的雪絨斗篷下,琉璃盞一晃一晃。寒風蕭瑟,宮牆四閉,昏黑的前路只有丁點光亮,是明燈在照路。
終於,她走到了。
下雪的夜裡,冷宮屋門緊閉,她的侍從守在宮門口,特地不給福順出去叫人的機會。
從寒冬開始,她私下吩咐,不准人給冷宮送炭送火。
既然不能明殺夏侯尉,她決定讓他,寂靜凍死在這個雪夜裡。
今天正值冬至,顯然已經到了一年最冷的時候。
雪地里,福順一個頭、一個頭地向她磕,涕淚交加。
「褚娘子,褚娘子!殿下已經高燒了,又冷又餓,還沒有吃食,您就讓奴才送壺熱水進屋吧!您就讓奴才伺候殿下吧!!!」
「禇娘子!奴才求您大發慈悲!高抬貴手!奴才求您,奴才下輩子給您做牛做馬!!!」
鵝雪紛飛的夜,褚衛憐站在院子裡,靜靜看向窗牖跳出的光。
是昏黃的、黯淡的光,這裡的光遠沒有慈寧宮亮,顯然用了最劣的燭油。
褚衛憐想拉福順起來,卻拉不動,福順哭著死磕地上。
她只好嘆氣:「人死很快的,就這一刻,很快就死了……你再等等,他很快就死了。」
福順哀嚎大哭,偏被兩個侍衛按住不動。
忽然,狂風颳開破舊的窗葉,大雪紛紛卷進屋。
褚衛憐走近兩步,森森莽莽的冷夜,大雪漫天。隔了窗,她抬眸遙望床榻,那裡躺著人。
夏侯尉的確發燒了,裹著被褥,她好像能看見他在發抖。
他臉很紅,燒燙燒燙的,是冷得發抖?還是熱得發抖?
褚衛憐閉了閉眼,從沒覺得自己這樣心狠。
可她不心狠,她的氏族都沒活路,她也是為了自己,為了家人。
今夜,只要夏侯尉死了,她所有的危機都會解除。
只要他死了。
褚衛憐在心裡默念。
罡風忽作,冷雪入屋,耳邊是福順哀嚎的哭。
屋裡火燭受不住寒,倏地滅了。所有一切,浸沒徹夜的黑暗。
深夜無邊無際,浩湯無涯,今夜沒有星光,只有一抹淡黃鉤月。偏偏巧的是,這抹鉤月照在窗台,燭火雖滅了,褚衛憐也還能依稀看見床上人的輪廓。
他這個時候很需要福順燒的熱水。
那不僅是熱水,於高燒的人來說,還是救命水。
他好像在顫,好像在抖,好像冷得打哆嗦,又好像在燒,好像向什麼掙扎......
「眠眠、眠眠......」
干啞地扯破嗓子,「眠眠你在哪兒?眠眠,眠眠!」
他在叫什麼?眠眠?
褚衛憐神思忽怔。
眠眠?!他怎麼知道她叫眠眠?這世上會叫她眠眠的人不多,只有爹娘兄姐。
不對……
禇衛憐渾身哆嗦,驟然想起,還有一人——是前世的夏侯尉。
夏侯尉忽如急病中掙扎,眼緊閉,乾燥的唇喃喃。昏暗中,他的手吃力伸出,不停向前探,可他拼命地找,拼命地抓,只有冷夜飛來的雪。
心中有解不開的疑點,是噩夢,是囚牢。
褚衛憐倏地推門進屋,她坐到床邊,失聲道:「你怎麼知道我叫眠眠?你到底是誰?!」
是今生的你,還是前世的你?
沒有人應她,他燒得厲害,臉色渴紅。
「醒醒、醒醒!你回答我!」
褚衛憐用力拍他的臉,手卻也在此刻被燙到。
因為他太燙了,她從未見過燒成這樣的人,竟然如此燙,如此可怕。
她怔怔看自己掌心,是乾燥的,黑乎乎,什麼都沒有——可是,那兒有東西嗎?有的,有的,好像有血,有血啊,是殺人的血,是她身上的罪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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