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積壓在她心底的所有勇氣, 在開口的同時, 像是被凜冽的夜風給凍裂了, 頃刻間變得不堪一擊,忽而心底迷茫須臾掠過。
「姑娘。」
「想要何種庇護?」
他聲音輕而慢,每一個字落在耳朵中,都給人一種少有的認真。
姜令檀怔怔僵跪在地上, 似是有些慌亂垂下眼帘,不敢看他,眼角餘光卻不經意瞥過那抹,象徵著南燕至高無上權利的明黃色衣角。
世人皆知太子仁慈賢善,亦是這世間最溫潤不過的郎君。
而這次遇刺,她之所以孤注一擲,捨命替他擋箭,無非是因為千方百計, 有求於他。
姜令檀想到這裡,凜然一顫,也說不出心底究竟是什麼滋味。
夜風夾著男人溫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莫名有些刺骨,左肩上那道幾欲捅穿她薄瘦肩胛骨的箭傷,不知塗了什麼膏藥,連著肩膀的半邊身體冰冷麻木,沒有半點知覺。
而另外半邊身體就像是被蟲蟻啃咬,遇刺時在林子奔跑枝葉刮出的血痕,還有那日夜裡,嗜血神秘貴人在她身上犯下的斑斑暴行,無不在提醒,她從未有過任何退路。
姜令檀痛得慘白的臉上,冷汗涔涔。
一雙烏眸,平日就算不笑也含著三分乖巧,特別是抬眸看人時,那一圈總因情緒浮動而通紅的眼眶,此刻落在謝珩眼中,更是顯得可憐又倔強。
白生生的脖頸,隨著她仰頭的動作,數道衣領也藏不住的殷紅痕跡,像是某種隱晦的,只有他才知道的標記。
一種從骨血深處湧出的,不為人知的渴求,使他薄冷的唇,下意識抿成一道略顯凌厲的弧度。
謝珩俯下身,靠得極近。
男人幽暗的眼瞳近在咫尺,被他這麼看著,姜令檀掌心微顫著抬起,在半空中緩緩比劃。
「太子殿下。」
「臣女想要……」
「十二時辰,跟隨殿下身旁。」
「受殿下侍衛保護。」
她這番要求,實屬膽大妄為。
四周空氣驀地一凝,謝珩朝身後揮了揮手,屋裡伺候的婢女當即退遠。
「原因。」
簡短兩個字,從他口中問出。
卻讓姜令檀心裡一沉,指尖顫抖下意識握緊纖細的手腕。
背脊上那些不屬於樹林裡刮擦的痕跡,藏於衣袖下方可怖的咬痕,就像是她不能宣之於口的最後體面。
雙手就如同僵住一樣,不知該如何解釋。
長久的沉默,就在姜令檀以為慎獨自律,重規矩禮教的太子殿下,會駁回她這個極其無禮的要求時。
「孤允了。」
他俯身,聲音輕如嘆息,如同貼著她耳廓響起。
目光淡淡落在她受傷的左肩,眉頭輕輕一皺,不露聲色移開。
姜令檀對於他過於突然的應承,錯愕抬眸望去。
眼前觸手可及的男人,衣不染塵,居高臨下。
恰似清霜皎月的聖潔,令人敬畏。
「臣女,謝殿下庇護。」
她指尖輕輕比劃,一直緊繃的精神霎時放鬆,那種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倦怠,使得眼前一黑,身體不受控制晃了晃,朝
前傾倒。
並不是預想中冷硬的青磚,姜令檀迷糊中撞進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裡,她冷得厲害,下意識朝里縮了縮,明黃色太子朝服擦過她秀氣的鼻尖,好聞的迦楠香混著淺淡藥香,是她這些年從未有過的安心。
「睡吧。」
姜令檀如同被蠱惑,跌入極沉的夢鄉。
……
書房內,燭光明亮。
謝珩端坐在金絲楠木的書桌後方,骨節分明的掌心握著一盞清茶,水霧氤氳,一雙眼睛更顯深邃。
他疏離目光瞥向窗外的同時,廊廡外傳來鼓瑟恭敬的聲音。
「主子。」
「令檀姑娘身上取出的箭,已經驗出來了。」
「青鹽說這箭上的鑄鐵,是來自西靖國的十方山礦。」
「呈上來。」謝珩將茶盞一放,淡淡開口。
「是。」
鼓瑟垂眸上前,她手中托盤裡放著一支折成兩段的箭矢。
箭杆是北邊最常見的樺木所制,精緻輕巧,而最鋒利的箭尖則是上等玄鐵所鑄,在燈燭下轉動時,隱隱泛著一抹像是血跡未清理乾淨的暗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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