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栩安定定看著裴芸,試圖自她臉上察覺出些許端倪,可看了片刻,並未發現什麼不對。
此番回來,他便覺妹妹的性子與從前截然不同了。
那曾經愛跑愛笑的小姑娘而今變得沉穩端莊,說話溫聲細語,舉手投足間頗有太子妃的氣度。
倒也是,十餘年過去,人哪會不變的,何況入了這整個大昭規矩最大的地方,她縱然性子再鬧,也不得不低下腦袋,閉上嘴。
「那便好。」裴栩安似是安心了些。
裴芸不欲繼續說這些不愉快的事兒,轉而自袖中取出一物來,遞給裴栩安。
「我閒來無事,給兄長繡了一枚香囊。」
裴栩安接過,看了一眼上頭的紋樣,微一蹙眉,就聽裴芸調侃道:「兄長很快便要娶嫂嫂,往後就有人替你縫製香囊了,屆時可莫要嫌棄我繡這隻。」
聽裴栩安提及江瀾清,他眸光溫柔了幾分,「她不善女工,倒是頗通那掌家算帳之道,或是不會想到給我縫製香囊的。」
「會掌家,那敢情好,將來就有人幫襯母親了。」
見妹妹毫不猶豫地說出這話,裴栩安薄唇微抿,沉默片刻,忽而神色認真地問:「楉楉,你可是真心接納瀾清,便……絲毫不介意她的家世嗎?」
裴芸垂了垂眼眸,這一世的她的確不介意,可上一世卻不是。
在看到兄長將江瀾清帶回來後,裴芸勃然大怒,甚至因此與兄長生了爭吵。
她在東宮的處境本就已十分艱難,京中不少人嘲諷她的出身,若她兄長真的娶了江瀾清,她教眾人暗中恥笑之事便又多了一樁。
一個身為縣令之女的嫂嫂,只會讓她蒙羞。
前世在聽到她說的這番話後,她兄長怔在那兒久久凝視著她,似不認識她了一般,然沉默了片刻,再看向她的眼神里添了幾分心疼。
他耐著性子告訴她,而今他得勝回京,受陛下封賞,裴家在京中風頭正盛,若他再娶一位高門貴女,她又是太子妃,裴家權重望崇,定會被忌憚,成為一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娶江瀾清也沒什麼不好。
可裴芸那時滿腦子都是那些個貴婦貴女們譏諷的眼神,哪聽得進去這些,直到許多年後再思索她兄長的這番話,才知不無道理。
「家世算不得什麼,我們裴家原也不是高門大戶,沒道理瞧不上江姑娘,只消兄長過得好,旁的我並不在意。」
裴芸這話是發自真心,因她知曉,她兄長與江瀾清是兩情相悅。
前世,在她兄長堅持與江瀾清成婚後,裴芸因得厭惡她這位長嫂,從不願與她多話,更是不曾問過她和兄長的往事。
直至裴家經歷諸般變故,裴芸幾乎失去了所有的親人後,才與江瀾清這個嫂嫂的關係逐漸親近起來。
也自江瀾清口中得知,當年她那當縣令的父親為攀附權貴,把她迷暈獻給了她兄長,她兄長是君子,未曾碰她分毫,但念她可憐,將她留在鄔南的將軍府,言她若有心儀之人,可以他妹妹的身份出嫁,不想兩人相伴三載,惺惺相惜,竟是日久生情。
她兄長本欲去信,求母親恩准兩人婚事,在鄔南與江瀾清成親,誰料鄔南戰起,他得以回京,這才將江瀾清一道帶了回來。
江瀾清沒有什麼不好,裴芸望這一世她得以和她兄長長相廝守。
而她兄長也能親手抱一抱前世他素未謀面的孩子。
一刻鐘後。
裴栩安自殿內出來後,李長曄親自送他出東宮。
未親眼見到李長曄之前,裴栩安早聽說過這位當朝太子的聲名。
不僅以聰睿之姿,明達經義,同樣心懷萬民,凡他所到之處,無有不稱頌擁護的。
裴栩安曾十分擔憂,他的妹妹可能當好這個人的妻子,做好這個太子妃,這種擔憂,至今猶存。
可那並非是對他妹妹的質疑,只是高處不勝寒,宮中諸事複雜,她又自小活得無憂無慮,沒多少心機謀算,也不知這些年,是如何一人抵擋這京城的風雨的。
裴栩安思忖間,卻見太子側首看來,目光倏然落在他的腰間,「鎮國公這香囊可是太子妃所贈?」
裴栩安有些驚訝,沒想到太子竟能辨認出裴芸的手藝,他笑答:「是,太子妃從前也常繡香囊,但只給臣繡青竹,如今或學會了更多花樣,還是頭一回繡這蘭芝紋予臣。」
「青竹?」李長曄雙眸微眯,右手不自覺撥了撥腰間那香囊的長穗子。
「是啊。」裴栩安陷入十幾年前的回憶里,眸光柔和如水,「太子妃心細,縫製香囊時,總依著所贈之人的喜好,臣那小妹的是桃花,母親的則是蓮荷,臣喜青竹,她自九歲習針黹始,便每年給臣繡一枚青竹紋的香囊……」
裴栩安兀自說著,直到偶一側眸,見太子薄唇緊抿,垂首沉思不語。
「殿下?」
李長曄停下腳步,看向他,「孤便送至此處,常祿會領著鎮國公出宮門。」
裴栩安隱隱察覺太子有些不對勁,可到底猜不出緣由,只能拱手道:「多謝殿下,臣便先告辭了。」
李長曄立在原地,看著裴栩安離開的背影,眸色愈發冷了,他折身,闊步往澄華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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