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寶上手拍了拍他的大腿:「你這個啊,離魂後遺症,符水喝了沒?喝了就行,這次離魂時間太久,沒個三五天恢復不過來,誒,這有個毯子,你要不先蓋著腿。」
嬴光扯過毯子,折成條搭在腿上,把自己包裝成身殘志堅的文化學者。他又指了指李三寶身後的麻袋:「這是?」
「找宋爺借的寶貝。」李三寶從麻袋裡掏出兩件鎮尺,「這個放客廳,剩下的我要拿去布陣,那位仙人短時間內不會有事,我先保住你的命要緊,別活蹦亂跳了就以為自己和旁人沒區別。」
李三寶繼續拖著麻袋上樓,嬴光不放心地囑咐道:「二樓別放了,那裡是明夷常待的地方,都是他的東西。」
如好心指路的村民所言,老劉今天運氣還算不錯,過了一處橫跨山澗的石板橋,腳下就是通往蘭台的石階,這季節,石板上苔衣漸褪,頭頂稀疏的枝葉遮不住陽光,晨間日光將山路照得明亮溫暖,連空氣中躍動的微塵都被襯出細閃來。若不是擔憂著嬴光,老劉或許真的會當這是一次心情愉悅的秋遊,拍完照發朋友圈,還要配文「我言秋日勝春朝」,再強制下屬們給自己點讚。
蘭台所處之地幽深,應老爺子又從未同他人提過,一路走來,老劉都在好奇這嬴家藏書閣到底是什麼地方。嬴老先生酷愛藏書他知道,但若是到了能建一座樓當圖書館的程度,有這樣的藏書數量和質量,主人都能被稱一聲藏書家,可要是有數量如此龐大的古籍收藏,嬴家人怎麼從來都沒提過?
行進間陣風忽起,老劉突然看見蘭台的樓頂破開樹影,同他打了個照面。緊接著林木便稀疏了,一直到蘭台漆色鮮亮的院門前,已經是一片人為開闢的空地,蘭台便這樣矗立在正當中。
院牆是明清形制的院牆,有近年修繕的痕跡,楹聯老劉認得,是嬴老的字,但門楣下懸著的兩盞燈,雖離得遠看不清楚,但真像前代留傳下來的老物件,就這麼日曬雨淋地掛著,也不知還能撐多久。
院門前還有一人,長身玉立,穿著裁剪合身的西裝褲和中式襯衣,正微微躬身研究門側的拴馬樁,沒注意到來客的走近。
老劉走上前,掃了兩眼拴馬樁上的石雕:「是白澤。」
「東望山有獸,名曰白澤,能言語。王者有德,明照幽遠則至。」明夷點了點神獸的筆尖,瞭然道,「原是白澤。」
「白澤是祥瑞,通曉世間萬物之情,用作藏書閣的拴馬石雕刻,最合適不過。只是看這拴馬樁年頭不短,莫非此地是古樓?」
明夷猛地醒神,後退一步正欲作揖,忽然想起嬴光說自己要改改動不動給人鞠躬的毛病,站直身子微微頷首道:「抱歉,想得太入神了,貴客來訪,在下明夷,有失遠迎。」
「小年輕說話怪有禮貌的,」老劉呵呵一小,伸出一隻手,「我姓劉,底下人背地裡都喊我老劉,嬴光那小子太讓人不放心,我來看看。」
明夷盯著那隻手思考了兩秒,想起嬴光教過自己的「握手禮」,便伸出右手握了上去,剛要開口,嬴光的聲音又從心裡冒出來:「不能喊大人不能喊大人不能喊大人!」
他方才問嬴光,為何要喊陌生人作先生,莫非真如韓退之所言,師道之不存也久矣?
嬴光只道我問誰去?要怪就怪民國的翻譯家,怎麼偏偏拿先生來翻譯英文的「Mr」,往後「先生」早已泛濫,丈夫是先生,方士是先生,是個男的就是先生……總之你叫什麼都好,就是別再叫大人了。
明夷猶豫片刻,道:「劉男士,久仰大名。 」
老劉也是第一次聽見有人這麼稱呼自己,反應過來後笑笑:「這孩子,你要是不介意,直接叫我老劉就行,那群人礙於上下級關係不好當面喊,還當我不知道。」
在門外說了太久的話,明夷抱歉地接過老劉手裡的蘋果,將人迎進院門。
蘭台在過去不是單獨的一棟樓,而是成片集中的官署,如今只剩一座蘭台千年不朽,無論院子如何粉飾,都難掩突兀。老劉是研究列國史的專家,只一眼就看出古樓形制年代久遠。在明清的院牆裡安一座先秦建築,也不知道老師這是什麼愛好。
明夷帶著老劉走到蘭台的牌匾,按嬴光教的,對老劉說道:「不用換拖鞋,直接進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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