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喟嘆道:「諾力,你雖然話少,但我有時候覺得,你像我肚子裡的蛔蟲唉。」
諾力,就是剛才楊束胡亂給自己編的蠻語名字。
楊束噎了一下,直言道:「我不要當。」
「比喻!就是比喻你懂不懂?」 明新微抗議道。
但是當楊束帶她路過一個野溫泉時,她一時分不清,她這個比喻,是不太貼切,還是太過貼切。
「這眼溫泉還在。」
楊束看上去對自己的記憶很滿意,他六年前替莫行復開闢商路時,偶然發現過這眼野溫泉,還曾享用過,印象頗深,如今憑著感覺走過來,居然能故地重遊。
「不是一直念叨嗎?」 楊束帶著幾分獻寶的神氣道,「找到了。」
「啊?」
這一路風餐露宿,洗漱都是用溪水泉水,剛開始明新微不習慣,也曾抱怨幾句,說若有溫泉就好了,沒想到還真有!
不知又想到什麼,她忽然遲疑道:「這個,光天化日,也不太好吧?」
兩人趕路時一起在溪水泉水邊洗漱,和一起泡野溫泉,感覺還是有些不同。
楊束有些疑惑的轉過頭來,可是這一路用溪水洗漱,不也是光天化日嗎?也不對,是星夜月夜。
他想了想:「帶的油布寬大,可以圍上一圈。」
明新微這一路同食同宿得表現得頗為豪放,楊束沒看明白她忽然在害羞什麼,只是埋頭幹活,將四周的樹枝修剪一番,再將帶來的油布繞在樹幹上。這卷油布是搭在篷頂上避雨的,因留了破損消耗的富餘,所以尤其長,泉眼也不算大,小小一汪,因而勉強能圈住大半。
這等荒野之地其實根本沒人來,就算有人來,楊束也能提前聽得腳步呼吸聲,但他掛好油布後,還是檢查巡視一圈,道:「看不見裡面的。」
「嗯。」
「去吧,我在外面守著。」
明新微應了一聲,慢條斯理在包袱里找出換洗的衣物,所以不是一起嗎?
兩人一路行來,溪邊洗面濯足時,都是一起的,畢竟域外荒野之地,為避免蟲蛇意外,也無可厚非。
她手上收拾衣物的動作越發慢了,餘光瞥見楊束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知道他一路上都想找機會問自己迷提觳觫多的事。
當初她在蠱王樓給出的理由確實很敷衍,畢竟當時店裡亂糟糟的,也不是說話的場合,但後來一路追到噶雲馬場,對著阿力古一番逼問,只要不瞎,都應該能看出她對此物的上心的程度,怎麼也不太像是要買一個書上看來的新奇之物的樣子。
但他為什麼不直接問呢?
實際上她發現楊束對她很克制,也幾乎沒有要求。
明明他一開始是很楞直的,口無遮攔,在山中小院的屋頂上,就敢問自己願不願意跟他去大理看野象,但被自己拒絕過三次後,好似也學會了些迂迴之術。
他會縱容她的所有選擇,問題也格外的少。
她將衣物抱起,起身暗示道:「你若有什麼想問我的,可以直接問的。」
「啊?」 楊束一時沒明白她是何意。
見她盯著自己,一副鼓勵的樣子,楊束有些莫名:「問什麼?」
明新微被噎了一下,將頭扭向一邊,思索片刻,忽然不知怎的起了個壞心思。
她盯著樹梢一片不知名的樹葉,手中摩挲了一下衣物的布料,語焉不詳:「如果——如果你不亂來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楊束有些傻眼:「不可以什麼?」
對方聲音低若蚊蚋,微不可聞,但楊束覺得自己的聽力從未如此好過。
「一起。」
說完,她看也沒看楊束一眼,轉身便進去了。
楊束只覺得轟然有血液直衝百匯,仿佛一腳踏空,暈暈乎乎,找不著北。
他不知道兩人的對話怎麼忽然急轉直下,到了這個方向。
幽山空寂,野泉汩汩,一聲遙遠的啼鳴從山的對面傳來。
他大概是世上最可憐的養花人了,因為他的花是這世上最柔弱、最敏感、最有想法的花了,他在長久的等待里不敢輕舉妄動,唯恐對方一個不如意,便會揮舞著自己柔弱的刺,威脅說自己要換個土壤生存,就像她當初毫不猶豫將自己從生她養她的土裡拔出來一樣。
他知道這是一朵斬斷根莖,也絕不肯委曲求全的花。他既不知道自己曾經做對了什麼,讓這朵花選擇來到他身邊,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做,才能讓她長長久久留下來,因此賠上了自己全部的小心翼翼和患得患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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