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成典禮當日,她沒去觀禮,而是去了一趟噶雲牧場。銀花娘子來信,說阿立古的祖母過世,他們沒有留下的理由,打算搬去大理的羊苴咩城了。
銀花
娘子手臂上的肌肉一鼓,將最後一卷行李搬上馬車,同明新微解釋道:「我倆都不是做生意的料,慣愛守著自己的手藝等客上門,此去羊苴咩城,打算開一間鐵匠鋪和獸醫鋪,聽說那裡四季如春,也極繁華,日子應當不錯。」
「記得給我來信。」 明新微道,「如今互市大開,從來黎州的商隊必定一日多過一日。」
「一定。」
銀花娘子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保重!」 扭頭沖牧場裡面喊道:「阿立古,還在磨蹭什麼呢!」
阿立古抱著一隻生病的小馬駒,這才挨挨蹭蹭地出來,言語含糊地沖明新微打了個招呼,往車隊後頭走去。
兩人跟的是一支大商隊,花錢買了中間的位置,各色行李加上牧場裡老弱病殘的牲畜,占了頗長一截,兩人便一頭一尾押隊。
「回吧——這山上風大,多謝你來送我一程。」 銀花跑前跑後輕點完行李,抬頭道。
「一路順風!」
銀花點點頭,上馬一拉馬頭,往隊伍前趕去,風裡傳來話音:「後會有期!」
車隊動起來,明新微牽著馬站在路旁,看這龐大的車隊如同臃腫的蟒蛇,緩慢向前行進。
阿立古乘坐的牛車也緩緩從她眼前經過,牛脖子上的銅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從一開始,你就告訴了我答案,對嗎?」
一年的牧場勞作,阿立古晃白的面龐也曬出了銅色,他扭頭向路旁:「你說什麼?」
「如何能讓一個人毫無痛苦、甚至感到快樂地對另一個人言聽計從呢?」
她似在問阿立古,也不似在問阿立古。
阿立古嘆一口氣,撫了撫懷裡的小馬:「我亦不知。」
但她已不需要他的答案,翻身上馬,向著來路奔馳而去。
怎麼能讓一個人毫無痛苦、甚至感到快樂地對另一個人言聽計從呢?
不是迷提觳觫多,是很多很多愛吧,很多很多雙向的愛。
……
她打馬路過噶雲牧場的前門,見一人正在卸半扇木柵門,尚未想要如何應對,話已經脫口而出:「餵——你在作甚!」
「這片水草豐美的牧場,現已是我的了。」 那人放下手中活計,轉過身,雙臂一展,「作為牧場的新主人,趁著連日天晴,修繕一下大門,難道也要向按察使稟告嗎?」
按約定快兩年未見的人,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當初她同他約定一年之期,純粹是因為自信可在一年內將大理互市建成,但朝堂保守派和蜀中灰產遠比她想的勢大。
如今能在第二年的尾巴上落成,已是幸運。而他終究是懂她,所以一直隱在暗處,直到互市落成的今天才現身。
楊束手上拎著一隻鶴嘴鍬,言語輕鬆:「就算按察使要管這等小事,也不能管到大理的地界上吧,除非——」 他笑起來,身後是青青的牧場,牧場上是高遠的碧空。
她再也忍耐不住,翻身下馬,在大理春末和煦風中,在大渡河外的異域桃源,奔向前去,用力抱住他。
「謝謝你,楊束。」
謝謝你,願意等我。
謝謝你,願意懂我。
從一開始,就無關情蠱。
這是屬於她的功課,也是屬於她的玄機。
千里獨行,蜉蝣在世。
親人,友人,良人,若都是過客一場,歷史長河歲月里,生命如曇花一現,她到底該如何存在?
她在大理互市落成的今日,終於,與自己和解。她這個改名換姓的離家遊魂,在史書的不起眼角落,留下了一個黯淡的名字。
料峭春風吹酒醒,山頭斜照卻相迎。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