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宋序不解,「我與郡主素不相識。」
「與你容貌相似的小秦將軍乃郡主一生摯愛,他故去後,郡主傷心欲絕,近年來四處搜尋與小秦將軍相似之人入府,聊以慰藉。」
「既是摯愛,又如何會移情他人?」宋序皺眉,「不過若因我連累寺眾,我願向這位郡主解釋清楚。」
枯生眼底笑意更甚:「倘若她偏要你呢?」
宋序正色:「我是人非物,自然不從。」
*
業靈寺的禪房內,嘉畫坐在窗下,望著裊裊升起的一爐青煙發呆。
不久,和星輕輕推門而入:「郡主,寺內香客我親自一一瞧過了,並無與郡馬相似之人,現下可要查僧眾?」
「都是光頭,有什麼好查的。」嘉畫撥弄著手腕上的一串佛珠,心內漸漸生出一陣連檀香也清不去的煩躁。
她手上的手串是由十八顆佛珠串成,用的各色玉石寶珠檀木,在她雪色腕骨上盤桓著,流光溢彩,甚是驚艷。
「讓京衛府人馬進寺,里里外外搜一遍。」
「郡主,刀兵無聖諭不得擅入。」
「那就卸去他們的佩刀,脫去他們的盔甲,再入寺查!」
和星聽著嘉畫賭氣般的話語,不由心中輕嘆,倒了杯香茶過去,又站到其後為她輕輕按揉太陽穴。
「郡主,若真如此,那便真不可收拾了,京衛府也不會照辦的,且之前郡主就因業靈寺被批駁過,今日已是滿城風雨,佛門清淨,我想,最好還是不要再興師動眾了。」
「和星。」嘉畫輕輕闔上眼,撫摸著手腕上的珠子,一粒又一粒摩挲著,反反覆覆,「我沒其他辦法……」
她實在太思念他了,那種思念幾欲將她淹沒。
從那場大病中勉強復甦,全因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丟在荒唐之境,瘋狂去尋世上每一片與他相關的影子。
她拋卻禮法,拋卻理智,方能將自己從痛苦深淵中暫時解脫出來,哪怕只是他的殘影,與之相處得來的片刻歡愉中,她也能欺騙自己,暫將過往遺忘。
她從小便與秦淮書一同長大,生命中的每一日都有他,愛之愈盛,偏在大婚前日驟然死別——
她一直想,秦淮書一定也將她的靈魂拿走了部分,她才如此易碎。
她不用這般拙劣的藉口欺騙自己沉溺虛假的幻夢裡,便要在每一日都直視秦淮書的的確確離她而去,且一去不復返的殘忍真相……她沒有勇氣。
和星眼眶悄悄潤濕,她伴郡主長大,實在明白她,正因明白,才更難過。
「……那讓府上的侍衛來搜吧,京衛府知府是不會遵旨的。」
嘉畫低下頭,幾縷髮絲垂落,染了愁思。
日光透過窗欞斜斜映照,落在眉間眸間,她此刻像一位神女,一側沉暗,一側聖潔。
和星不再開口,她想,郡主不管做什麼決定都是對的。
嘉畫終是應道:「……讓京衛府撤吧,叫住持進來見我。」
和星鬆了口氣:「好。」
住持方丈無空,身披袈裟,是同枯生大師一道進來的。
嘉畫見到他時,甚至開起了玩笑:「住持穿禮服見我,未免太隆重了,嘉畫惶恐。」
無空雙手合十,面色嚴肅:「郡主今日鄭重而來,非普通香客,全寺只得以禮相待。」
嘉畫看向一身灰色舊僧衣的枯生大師,點頭致意:「大師依然平常,我很樂意見到。」
又起身道歉:「我本意不至如此,今日風波是我過錯。」
枯生微笑:「郡主因執生念,為不可為,卻坦受因果,乃是紅塵琉璃心也。」
如枯生大師所說,嘉畫常明知不可為卻偏要為,正如她讓京衛府撤去,卻並不打算放棄搜查業靈寺,縱然愧疚,依然隨心。
無空正色道:「若真有歹人行刺郡主未遂,逃入業靈寺,郡主當上報刑部,京衛府與大理寺,不該如此逾矩行事。這樣一鬧,老衲又要問,郡主可抓住那歹人了?」
他們皆知嘉畫到底為何而來,所謂「歹人」不過藉口。
「歹人狡猾,唯恐藏於寺內,伺機為非作歹,還請住持讓僧眾好好清查一番,不必驚動三堂。」
「業靈寺沒有歹人,不過郡主若執意搜查,便請,弟子們須抄經誦經,課業眾多,恐怕沒空陪郡主胡鬧。」住持語氣不善,顯然為此事惱怒,也不怕得罪。
嘉畫毫不猶豫:「好,我要查。」
無空住持臉上浮現慍色。
枯生笑道:「不必查了,寺內近日除去香客與幾位修行居士外,唯有一位外來客人,郡主但可一見,若非郡主欲尋之人,那想必在別處。」
嘉畫
垂在袖間的纖長手指猛地捏在一起,至指節泛白。
「……何人?」她神色尚顯平靜,瞳孔卻已微微發顫。
「來人已在門外。」
*
幾日前,宋序在二君山玄妙觀後殿崖下的木屋中醒來,仿佛落水之人抱木飄零,終於抵岸。
他沒有一絲一毫的記憶,想不起來自己是誰,從前二十年的光陰,盡數消融在了那日窗外的鳥鳴里。
老道士與他說了很多,但那些時光對他來說那樣陌生,就像是另一個人的人生,完全與他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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