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太醫搖了搖頭,認真號起脈,又問了些問題。
「心脈確有疾,但尚算有力,應該是極少犯過,故而損傷無礙。」
嘉畫問:「能治好麼?」
太醫沉吟:「先天心疾雖治不好,但平日溫養珍重,少大喜大悲大怒或鬱結於心,倒也無妨,下官再開些藥,也就不算什麼大問題了。」
嘉畫聞言倒沒什麼表情,「哦」了聲:「開好了就交給和星吧。」
「好。」穆太醫應聲起身行禮,不著痕跡地看了眼宋序,跟著和星出去了。
屋內剩下兩人。
宋序沉默起身,將凳子擺放回原處。
嘉畫的聲音忽而響起,攜著淡淡笑意。
「宋序,你怕死嗎?」
宋序正欲離去,聞言便頓了頓:「……不。」
「固不怕死,也應惜命。」
宋序轉身望著她,輕笑了聲。
「這話從生殺予奪的郡主口中說出,倒有些諷刺。」
嘉畫歪頭:「那怎麼辦呢,誰叫我生來就是郡主,生來就有這個權利。若不使用,豈不辜負上天的好意?」
她說這話時,臉上仍掛著笑,鬢髮斜斜垂下來,將散亂的陰影攬在頸間,柳眉杏眼,似有水波流轉,既天真又無辜。
宋序深吸口氣,讓自己的視線投去別處。
這樣詭辯的話,這樣鋒利的美,竟統一了,實在可怕。
嘉畫見他無言以對,眼底壓著得逞的笑。
「算了,你去書房取套文房四寶過來吧,我要抄經了,剛剛才犯下口業,可得亡羊補牢一下。」
宋序道:「書房就在隔壁,郡主不如移步。」
「移不了。」嘉畫將一雙赤足從毯子下伸出來晃了晃,「傷口疼著呢……呀,都忘了上藥了。」
宋序本移開的目光彷佛著了魔地被她的話再次引過來,她養尊處優,腳實在白嫩,因而那兩道劃傷也紅得扎眼。
不知為何,他心頭忽然跳出一個想法——
嘉畫請太醫來,是專門為了他的心疾,並未為了她自己的傷。
但剛冒出來他立即又逼著自己摒棄這個荒唐的念頭。
即便是為了瞧他的心疾,也如她所說,怕他忽然死了,她玩弄得不夠盡興罷了。
嘉畫不在意他在想什麼,說:「把柜子里的行散膏拿來,就綠瓷瓶子那個。」
宋序瞬間壓下所有紛亂思緒,去取了藥膏放在矮桌上,準備出去。
「我沒讓你走。」
嘉畫低著頭,打開藥膏蓋子,小貓般嗅了嗅,鼻頭一皺,「等我擦完,還要你放回去呢。」
宋序一言不發,似一尊塑像般,在她不遠處等著。
嘉畫也不看他,認真且小心地用指腹沾了藥膏,輕輕抹在傷口上。
傷口早已不滲血了,只是看著還很紅。
她塗藥過程中數度輕呼,惹得宋序忍不住皺眉望過來,又趕緊移開視線,陷入一種莫名其妙的掙扎境地。
「好了。」
嘉畫將腳縮回毯子下。
宋序神色平靜,心裡卻鬆了口氣。
這樣的折磨,不知到何時……
就當是為業靈寺收留他的僧眾還恩吧。
好在他取了筆墨紙硯後,嘉畫下午專心抄起經文,並未召他做什麼。
直到入夜,他回了和星吩咐人給他收拾的單獨的住處,離郡主住的不算遠,但到底隔著幾間屋子。
他在簌簌竹動中闔上眼時,覺得上天仿佛與他開了個玩笑。
他的身世簡單到老道士幾句話便能說完,卻偏偏又給他與過往完全不同的記憶殘影,讓他常常陷入混亂。
更諷刺的是,他居然擁有與那位將軍府英年早逝的少將軍一模一樣的容貌,以至於招惹了一個隨心所欲又囂張跋扈的郡主。
他想,他對她真是厭煩極了。
可當夜,他竟夢見了她。
夢中,是他白日駐足於她窗外,日光淺照,他凝視著嘉畫映在窗上的影子,風動,竹動。
心亦動。
他在夢裡清醒地想,他瘋了。
第12章
他的夢 「……郡主,看清楚,我是誰?……
他為何會夢見她——
白日裡,他曾情不自禁地注視過那道窗上的影子,當他意識到時,便移開了目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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