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在這兒說,人多眼雜。」
班主及時打斷,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去屋後。
花雲滿臉不願,到底跟著去了。
站在屋後宮牆下,班主掃了眼不遠處路過的人,才放低聲音:「知州大人可是沒有耐心跟我們繼續耗,別看咱蘭月班好像又去給尚書唱戲,又去給太后唱戲的,說到底不過一群戲子,聽戲地吆喝兩聲捧個場而已,還真拿自個兒當人了?下九流的玩意兒,你跟權貴裝什麼清高呢?」
花雲毫不掩飾嫌惡之色:「下九流又怎樣?清清白白唱戲,又不是給人家做奴婢的,憑什麼不能拿自個兒當人?我妹妹才來三個月,只有十四歲,你就讓我把她送到州府衙門被人欺負,換做是你妹子,你也樂意?」
「她不去那就你去!」班主也有些不耐了,「我妹子怎麼了?知州大人看上我妹子,我還巴不得送給他呢。實話告訴你,他本來也就看上的你,你一個小生救場扮花旦那次偏偏被他撞上了,簡直把他魂兒都勾走了!」
「令人反胃……我是男人!」
「男人怎麼了?」班主一拍袖子,手往上指了指,冷笑,「在這些人的眼裡,哪有什麼男人女人,都是玩物,玩膩了就丟了!自古以來,戲班子裡的戲子被人看上買走的,簡直不要太多,也就你這麼個臭脾氣還認不清現實。」
班主頓了頓,之前的笑全然收了:「花雲,我看在你在蘭月班好幾年的份上,這些日子也算是笑臉相迎了,實在沒工夫跟你瞎扯了,最後告訴你一句,你不願意伺候男人就讓你
妹子去,你心疼你妹子那就自己去!哼!不管你和你妹子怎麼想的,等回了永州,這事就由不得你倆做主了。」
花雲不看他,面無表情地盯著紅牆,油彩敷著的慘白面容上,那雙眼紅的嚇人。
班主剛要走,又折回來叮囑:「再說一句,我不管你現在是不是鬧情緒,總之,今天的戲還是給我老老實實高高興興唱好,這是皇宮,出了一點差錯,咱們都得死。」
說罷,一甩袖子,走人了。
花雲默然站了好一會兒,直到有人喚他。
「哥,找你呢,你在這裡做什麼?」
花雲一驚,忙轉身用袖子輕拭了淚,回過頭若無其事地,朝走來的少女笑了笑:「哥剛跟班主說話呢,你找我做什麼?」
花語眼裡儘是不諳世事的天真,雀躍不已。
「剛才宮裡一個姐姐送了我一碟糕點,真漂亮啊,外頭見都沒見過,我沒捨得吃,放到房裡就來找你了。」
「別不捨得,既是送你的,你就吃好了,高高興興的,晚上把戲唱好。」花雲笑道,「哥現在要回去化臉了,待會兒還得再練練。」
「欸,好,那我給你留一半。」
*
華燈初上,缺月懸雲。
風不大,但冷幽幽的,直往衣縫裡鑽。
郡主府的馬車緩緩駛停在宮門外,已有內侍備好暖轎早早候著。
郡主還未下馬車,便有一眾內侍恭敬跪迎。
其餘等著的臣子內眷也都跟著行禮。
和星朝馬車外伸手,嘉畫扶著她,踩著馬凳穩穩下來,說了聲「免禮」,眾人這才敢悄悄看過來。
嘉畫今日著了宮裝,髮髻繁複,滿頭珠翠,描眉點絳,與宮燈下一走,當真雪膚花貌,華貴逼人,宛若神妃仙子臨凡。
雖說夜京郡主傳聞紛飛,可郡主本人卻極少在公開場合露面,自從小秦將軍故去後,京中女眷們似乎還是首次見到嘉畫郡主。
之前即便偶有一瞥,也是見她不施粉黛,略顯憔悴,令人唏噓。
曾經的少女如今正是雙十年華,身段五官皆已長開,兼具少女嬌俏與成女穩重,是最美的時候,如此一裝扮,實在艷極,眾人不由看呆。
嘉畫似乎並不在意周圍的目光,她下了馬車,又轉身朝里伸手:「外頭冷,把斗篷系好。」
「是。」馬車的聲音略顯清冷。
於是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眼見著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男子握上郡主的手下了馬車。
男子面若冠玉,劍眉星目,雖被厚厚斗篷裹著,依然看得出身姿挺拔如松,俊朗得令人難以忽視。
宋序第一次被這樣多的目光注視,但似乎也同嘉畫一樣習以為常。
宮裡內侍抬著兩頂暖轎來,請二人分別上了轎,步入宮門,朝後廷方向走遠。
轎子瞧不見了,低低的議論聲才此起彼伏地響起。
「郡主當真極美。」
「嘉畫郡主十二歲起,便以美貌聞名了。」
「……」
「那人是誰?」
「大約是郡主的新歡吧。」
「真是,舊愛新歡不斷,不知咱們的郡主到底是痴情還是薄情。」
……
「這男子果真長得極好,怪不得郡主能看上。」
「聽說與秦小將軍十分相似……不過我沒見過秦小將軍,不知什麼樣的。」
「我見過……四年前凱旋那日,小將軍長街縱馬,意氣風發,令人難忘……」
有人笑道:「聽你這語氣,今日都沒忘呢。」
「這有什麼,你若見了,也忘不了。」女子羞赧,回想起那日驚鴻一瞥,當真是耀眼至極的少年郎,全夜京再無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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