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水花四濺,顧曉帆眯著眼睛躲閃但一點不敢撒手,一條一尺多長的肥碩的大魚在網兜里拼命地掙扎。
程瀚奇拿出一條毛巾,蓋在魚身上,從不斷擺尾的魚嘴上取下魚鉤,把魚又放回湖裡。
然後轉頭對顧曉帆說:「你要試試嗎?」
顧曉帆笑著搖搖頭:「我不行。我都怕把魚鉤甩自己身上。」
程瀚奇哈哈笑,又把魚餌掛上魚鉤。他把顧曉帆拉來自己懷裡,圈著他,握著他的手抓著魚竿,另一隻手握顧曉帆的手捏魚鉤,寸著勁兒,輕輕往前送,魚鉤入水,魚漂「咻」地立在水面上。
「這不是成了麼,很簡單的。」程瀚奇鬆開顧曉帆,坐在椅子上,從包里拿出一個木質盒子。
顧曉帆學程瀚奇剛才的樣子把魚竿架在架子上,拉著椅子雙手托腮,目不轉睛地看著水面,他覺得這裡的魚可能非常多,很快會咬鉤,不敢鬆懈。
他並沒有注意程瀚奇在他背後的動作。
將那木頭盒子打開,程瀚奇再次拿出了那把手柄雕花的摺疊刀。他看看顧曉帆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手錶遮蓋住並看不到的疤痕。把刀放回盒子,默默閉上了眼睛。
不久,他站起身,走到稍遠的地方,抬手用力一投,木頭盒子畫著一道拋物線墜入湖中。
「咚」的一聲,嚇了顧曉帆一哆嗦,魚漂輕微晃了下,也停了,水面盪起層層漣漪。
程瀚奇又坐回椅子上。
「剛才什麼東西掉湖裡了?」
程瀚奇看著顧曉帆那一臉認真且茫然的樣子,笑道:「扔了個以前的舊物件兒,沒用了,斷舍離。」
顧曉帆點點頭。
兩人誰也不說話了。
又過了很久,程瀚奇突然說:「我小時候,直到十三歲都住在這裡,和我媽媽,還有幾個傭人。」
「是嗎,但這麼的大的房子就你們兩個人住會不會害怕。對小朋友來說顯得更大。」顧曉帆轉頭去看遠處的別墅。
程瀚奇彎了彎唇角:「房子大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把你的故事告訴你親近的那個人,或許可以成為你們之間關係進一步的契機,你不可以一個人撐著,那並不是你的錯……
程瀚奇腦海里響起心理醫生的話。
「怎麼回事?」顧曉帆問。
程瀚奇深呼吸,看著對面的人,儘可能平靜地說:「我媽媽,她很喜歡做各種各樣的美食。然後看著我和我父親吃掉。」
顧曉帆笑了笑,因為他母親也是這樣,她會做好吃的,等顧曉帆放假從學校回來一起跟父親吃團圓飯。
「但,我父親經常不在家,可以說我記事後,就不怎麼回來了,他說在忙事業。」他雙手在褲腿上蹭了蹭滿手的冷汗。
「但我母親依然會做滿桌的菜,然後看著我吃掉。」他聲音有點抖:「我吃不掉的時候,她會用手抓著飯,往我嘴裡塞。」
顧曉帆臉色煞白,抬手下意識抓住了程涵琦的手。
程瀚奇指尖冰涼。
「我經常哭著說自己吃不下,但越哭越會被塞更多的食物,甚至會換來一頓毒打或者好多頓沒飯吃。所以我大部分時間會儘可能多的吃東西,防止我母親歇斯底里地打罵,然後在飯後全部吐出來。直到有一次被堵住氣管,那種可怕的窒息感我到現在都忘不掉。」
他反手攥緊顧曉帆的手:「當天如果不是我爸正好進門,可能我就被噎死了。那年我十三歲。我媽媽為了防止我逃脫,上學放學包括在家都有人盯著我,這湖邊更是我不能踏足的地方,她大概也怕我一下跳進去,再沒有可以控制的人了。」
說罷他長長呼了口氣。終於,他可以把這件事說出來。
顧曉帆也總算知道程瀚奇的厭食症因何而來,又為何反反覆覆。最親密、最值得依賴的母親,卻是最可怖的加害者,那種家庭里即使物質條件再富足,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也與地獄沒有區別,本能的對母親的愛與生理上厭惡的逃離不斷衝突,會導致人精神上的崩潰。
他起身,單膝跪在地上,把程瀚奇摟在自己懷裡,讓他的頭貼近自己的心口:「沒事了,你長大了,沒人可以強迫你、控制你,你很自由、很安全。」
程瀚奇一笑,抬手也摟緊顧曉帆的腰。
突然水裡的魚漂動了。
程瀚奇很順手地拍了拍顧曉帆的屁股:「你的魚咬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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