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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他的呼吸平緩了下來,一切重歸平靜。

解弋慢慢起來了,他離開了床,赤著腳在地毯上踱了十幾步,在床邊的小沙發上坐下,安靜地發起了呆。

在他呼吸不正常的時候,嚴柘就已經醒了。他以為自己竭力控制著聲音,但那急促的,非正常的喘息聲在靜謐的室內太清晰了。除非嚴柘是個聾子。

聽到他踱步,他抓頭髮,他揉搓自己的臉。最後聽到他好像找了個地方,坐下了。

嚴柘才出了聲。

「你怎麼了?」嚴柘道。

!解弋嚇了一跳,忙答:「沒事。」

嚴柘說:「上次你就說這是老毛病,是什麼毛病。」

他沒有去開燈,也沒有提出要開燈。

黑暗裡的對話讓解弋不那麼狼狽,在驚恐發作又緩解後,腦海中理智的聲音又會被放大到失去理智的程度。

嚴柘師兄是安全的存在,很安全,他的緊張和焦慮是他自己的問題。

無形中他還有一些對嚴柘的歉意,是他邀請人家來,潛意識中他又在把人家當做洪水猛獸來畏懼。

「對不起。」他說,「我有一點焦慮症,很輕,不嚴重的。」

嚴柘在上一次就猜到了,問道:「是我做了什麼,觸發到了你的焦慮點嗎?」

藝術生中間潛伏著各種各樣的心理或情緒問題,嚴柘見過很多很多次,很多很多種。

焦慮症們常常會有一個不能被碰到的關鍵事件,當被提起或是發生,就像按下了某個開關,潛伏在神經深處伺機而動的焦慮症就會跑出來作亂。

解弋說:「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我不太習慣和別人像這樣……這樣……」

這樣算什麼呢?好像也不過只是正常的社交。男生夜宿在男生家裡,就是被封建糟粕浸泡過的家長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你沒有和別人這樣過?」嚴柘替他找到了形容詞,「親密無間,形影不離。」

解弋沒有爭辯形容的準確性,說:「是這樣,從來沒有過。」

嚴柘說:「留學的時候,毛子朋友,你也一個都沒有交過嗎?」

解弋說:「沒有,我一直說不好俄語。」

他的斯拉夫語和俄語水平,可以支持日常基本交流,深度交流就很有問題,但這和語言也沒有關係,根本原因是他自己拒人於千里,對交友沒有興趣。

「和父母也不親密嗎?」嚴柘道,「我沒聽說過你爸的情況,他也和高老師一樣,在做和舞蹈有關的工作?他們是不是很忙?」

很多摯愛舞蹈的舞蹈家們會選擇和業內人士結合,組建一個志同道合的家庭。

嚴柘還沒聽說過和高老師丈夫有關的傳聞,如果解弋有一對雙雙搞舞蹈藝術的父母,夫妻最新藝術,疏於親子關係,就也很正常。

「沒有。」解弋想了想,說,「我爸媽好像是離婚了,還沒有正式通知過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離了。我爸完全不懂舞蹈,他是個……是個街溜子,每天都在到處玩。」

親兒子這麼描述親爹,親爹肯定不是什麼成器的正面形象了。

嚴柘說:「那你十歲就自己一個人去了東歐?沒人陪你?住校還是?」

解弋說:「租房,那邊有親戚,給我當監護人。」

「欺負你了嗎?」嚴柘道,「親戚坑起人來才沒商量。」

解弋卻道:「沒有,他們一家人對我很好。」

只是別人有自己的生活,和他保持著友好但不親切的關係,每個月到學校去看他一兩次。

十歲的小孩,在異國他鄉,就這樣開始了生活。

嚴柘太不能理解了,說:「高老師還真是放心。」

解弋說:「我媽媽不太喜歡……她不喜歡小孩,她是那種很嚴厲的老師。」

嚴柘上過這位高老師的大師課,確實是位嚴師。

不過作為母親,被自己的小孩這樣形容就很……

也許解弋原本想說的,不是高老師「不喜歡小孩」,而是「不喜歡我」。

解弋一直知道自己的家庭關係和別人不一樣,但他其實也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樣。

「你爸媽是怎麼樣的?」解弋不想聊自己了,問嚴柘。

他對嚴柘的家裡也有點好奇。他從來還沒見過嚴柘這樣的人。

這樣自信全世界都會愛他的人,他應該真的得到過全世界的愛吧。

家就是每一個小孩的全世界。

「我爸媽也是老師,我爸教體育,我媽教語文。」嚴柘道,「所以你師兄我肢體超靈活,頭腦也相當不簡單。」

解弋笑了起來。

嚴柘說:「你好點了嗎?」

解弋道:「我沒事了。」

嚴柘說:「你知道自己這樣,還邀請我來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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