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樓下有人在擁抱,有人在接吻,有人靠著電動車依依惜別,鄧念忱不一樣,他打開免提,衝著電話喊了一聲:「讀不明白拉倒,我請你吃。」
忘我的情侶可不管他有什麼意見,照常進行著一天之中的短暫告別時刻。
嘴上喊得大聲,倒是沒有掛斷電話,聽著鄧念森在電話那頭說:「行啊,那我可笑納大禮了,感謝。」
「千萬別客氣,吃完再給您送,鄧博士。」
這次鄧念森是真受不了了,說了句滾,你可真會噁心人,快速掛掉電話。
原本只是鄧念忱一個人有點不爽,這下好了,鄧念森沒能完全占到上風,他也不算徹頭徹尾的輸掉這場戰役。
聽了一整場,好像是舒曼更溫和,莫扎特很激昂,也可能是他記反了,或者是他根本就分不清什麼才是昂揚什麼是舒緩。畢竟有些人話里藏刀,有些人刀子嘴豆腐心,音樂可能同樣是這樣表里不一,用高級點的話說這叫欲揚先抑,用高昂的音樂表達不安的內心,反正顛來倒去的這些話,即使不懂也能表示認同。鄧念忱分不清那些,只是琴鍵的聲音越大,鄧念忱越想睡覺,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壞毛病。
高中的時候,鄧念忱觀察郗寂的狀態,看他情緒不太平穩,以為是壓力所致,買了兩張樂團的票,說帶郗寂好好放鬆,聽聽高雅的音樂,聽大提琴和鋼琴合奏,聽低中高音的和諧與變換。高山流水覓知己,夜會周公比誰勤。
鄧念忱幾乎睡了整場音樂會,最開始的十分鐘他已經全靠意志力——掐自己的手心——強撐著。後面就不受控制了,好像他不在音樂廳,在一個冬日的午後,他吃得很飽,正躺在燦爛的陽光底下,郗寂在他耳邊小聲說:「睡一會兒吧,沒關係的。」
然後他就睡了個昏天黑地,直到台上的燈光不再是特殊的一份,直到全場的燈光亮起。其實他並不確定燈光是什麼時候亮起的,或許是前一秒鐘,或許是前一分鐘,或許已經很久很久,久到郗寂在鄧念忱揉眼睛的時候悄悄轉了下肩膀。
鄧念忱的頭重新回到郗寂的肩膀上,郗寂往下垂肩膀,讓鄧念忱的脖子更加舒服。
「怎麼樣,是不是心潮澎湃,能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是不是能量無窮,他們說,這是交響樂的魅力。」
鄧念忱剛睡醒的氣息會拐彎,旋轉著撲到郗寂脖子上,有點熱。
郗寂側了下臉,他的嘴唇便碰到鄧念忱的頭髮,笑著問:「對你來說這應該不算交響樂,你很平靜啊。」
這是多麼委婉的說法,鄧念忱倒是更加放鬆地靠在郗寂身上,像只貓一樣抻了抻腿,反問郗寂,「那你呢?你現在平靜嗎?我聽別人說,聽交響樂之前興奮,聽交響樂的時候激昂,聽完整場之後會平靜的接受生活中的一切。你現在在哪個狀態?」
「我現在也很平靜,我一直都很平靜,你為什麼會認為我不平靜呢?」
他們座位中間的扶手從沒在它應有的位置,鄧念忱把腿放在隔壁的位子上,順勢躺在郗寂的腿上,直視對方眼睛,透過重重疊疊的結構,穿過虹膜、鞏膜、晶狀體,看到房水,反射的是他心臟的聲音。
輕一下、重一下,血液回流的聲音穿過瓣膜,鄧念忱斷定郗寂並不平靜。那不是一汪死水,它在起著波瀾,即使不知道是哪塊石子,或是一陣風吹過,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但他看見了結果。
鄧念忱笑著伸手捏了捏郗寂的鼻尖,「小心點,撒謊會變成狐狸。別騙我,我知道你在撒謊,不平靜就不平靜唄,我們一起想辦法變平靜。」
郗寂始終沒說話,沒有試圖解釋、打斷鄧念忱,他只是聽著,一張一合引人注意,鄧念忱的瞳色偏淺,摻了點兒棕,像塊琥珀,不是郗寂常理中喜歡的純粹,但鄧念忱從不是常理。
「你別難過。」
「放心,我會試圖變平靜,我能做到這一點,這不太難,我一直都做得不錯。」
而後郗寂拍拍鄧念忱的肩膀,讓他起身,率先起身朝出口走,鄧念忱很快趕上,「怎麼不等我。」
「因為我不想最後一個退場,阿姨要開始打掃衛生。」
他們那天少上了個晚自習,郗寂回學校之後又回了家,鄧念忱沒有發現這件事情,他陪他當時的曖昧對象看了一會兒不知道從哪裡飄過來的孔明燈。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4赞中文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