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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理之外意料之中的來訪,郗寂在他們家的待遇不會比鄧念忱差,沉默著的依舊是鄧念忱。以往兩家人的聚餐定在初十,不會格外聯繫起過年這個意象,純粹是一次家庭間的聚會。

他們兩家的聯繫不是從鄧念忱和郗寂開始,郗言和齊音都是穀雨清的大學同學。齊音是最優秀的學生,是穀雨清棋逢對手的好朋友,郗言是逃課最多的學生——是前三年創業,後兩年成功獲得幾乎全部學分的怪人,獲得一致的評價——他啊,接近神經病的天才。

郗言和齊音前三年幾乎沒有交集,郗言罕見地上過部分實驗課,可惜他們並不在同一小組,唯一的交際是——郗言拿著裝蟾蜍的屍體袋,齊音把手裡那隻停止掙扎的蟾蜍放到裡面,說了句辛苦,郗言面無表情地回了句:應該做的。

至於他們後來究竟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齊音解釋為他們倆是一樣的瘋子,是有理想,幻想成功和破釜沉舟的不折不扣的風險愛好者。齊音讀博士的時候是在醫院輪轉到凌晨依然能騰出時間和郗言商量會議方案的全能機器人,第二天神清氣爽地踏著八點的太陽準時進入辦公室整理導師需要的病歷單。

郗言更不需要多說,他是傳統醫學的背叛者,成為醫生這個概念沒在他腦子裡出現過。學習任何專業對他來說都幾乎一樣,他要的不是一眼望到頭的安穩,他要的是開創和不可忽視的巨大自我。

郗寂的自我不太大,不會吞噬旁人,他只有別人不能理解的自我掌控。他不需要人送他回家,他只是友好地說再見。郗寂說不要不會是欲說還休的拉扯,只是一種選擇,一種不包含其他人的選擇。

房門關閉的聲音沒有被細小的水流聲掩蓋,鄧念忱只是有轉瞬即逝的失落,傳統不會改變,他們的下一次見面是轉眼間的距離。鄧念森像個幽靈一樣進入廚房,鄧念忱倒吸一口氣,嗔怪:「嚇死我。」

「只有我們幾個,你怕誰?」鄧念森的眉毛翹起,把已經晾乾的碗盤放到抽屜里,沒收到鄧念忱的回答,欲言又止之後,鄧念森只是在旁邊給鄧念忱打個下手。

鄧念忱不在家裡的時候,他們談論起他,關於暴瘦、憔悴、眼裡的迷茫與失落,不同於十八歲時尖銳著反抗,現在的鄧念忱呈現出逆來順受的委屈。他不言語,不聲不響地接受著一切,給出他能給的,卻不索求回報。

南轅北轍的風格,他們想這兩年的偽裝只是偽裝,他仍舊不堪一擊。鄧念森是第一個知情人,不是鄧念忱給出的答案,是他自己的推斷,剩餘的他們把鄧念忱的憤怒理解為友情與背叛,相關度很低的回答,鄧念忱不言語,沒人妄加揣測。

為什麼後來承認這件事?為什麼不再試圖隱藏?因為無處可逃,因為他快要喘不上氣,四面八方的牆壁朝他擠過來,他的出口太小了,他用手刨開牆壁,沾著鮮血,露出骨頭,像個怪物。

在又一個元旦,他在餐桌上平靜的宣布他和郗寂談過戀愛,談了不到一年的戀愛,他給自己的反常一個解釋,他希望他們有個明確定義的關係,即使所有人都把這件事當作徹底翻篇的前兆。

這和明天是個晴天,後天會下雨,早上吃麵包比起來沒什麼區別,沒人露出喜劇演員的浮誇,這是一頁鬆動的書,在別人那裡很容易翻過去,鄧念忱只是訴說自己。

他的家人們接受良好,他們不去說聳人聽聞的愛情故事,不會責備郗寂,沒資格更沒理由。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情,他們只是兩個孩子,誰用了更大的力氣傷害到對方,誰想要逃離缺氧的環境,人各有志的選擇題。況且沒人真正是外人,他們下不了判斷,他們也不是什麼判官。只是依然按照正常的頻率提起郗寂。

「我出去接個電話,你們慢慢吃。」

電話鈴聲根本沒響,他也根本沒有靜音,只是出來透氣的藉口。談論市場行情,談論健身保養,談論大盤的動盪,講些跨過時代的笑話,爭論聲不停,笑聲卻不間斷。怡然自得的是他們,宣判等待繼續的是郗寂。

郗言和齊音落座的時候,隨口說出郗寂還在忙,他說今天有個約定好的日程,不好往後推,讓我們先吃,不用等他。

三分鐘、十分鐘、二十五分鐘,一個小時過去,刑期無希望地繼續延長。套在鄧念忱脖子上的那根繩越來越緊,他扯著毛衣的領子,試圖深吸一口空氣。

感應時間到期,鄧念忱懶得跺腳,他看著積木大小的不斷穿梭的汽車,看著鋼筋混凝土灌注的方格,他被卡在樓梯的扶手之間,進退維谷。

十七歲之前的那些戀人沒有教過他成功的挽回是怎樣的,鄧念忱是拒絕踏入同一條河流的一方。沒有參考,沒有可行的案例分析,只有若即若離的不知所謂的暗示。

窗戶打開一條縫隙,他留下那麼多的號碼,除去一些自行車的推銷人員,想要接到的電話永遠被別人占著線。用力扣著自己的指甲,讓血液回流到心臟,隔間裡住著的那個野獸拼命叫囂著,手伸出窗台,冷卻之後,開始慢慢僵硬。他的思緒並沒有隨之清晰,他開始思考,他為什麼要這樣,他為什麼不是率先改變的一個。

電話鈴聲響起,他沒時間接聽,郗寂掛掉了電話,樓梯間的門被打開,下面一層的燈光亮起,鄧念忱可以看清楚郗寂的臉。他在平台上往下看,他理應是掌控的、被仰望的那一方,不是的,完全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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