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半年的蟄伏比起來,她的表白算得上「聲勢浩大」,在照常的例會結束,其餘的人說過再見便去尋找剩餘的夜晚,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鄧念忱在做下次宣傳的計劃,孫允芩把例會記錄發給鄧念忱。看到鄧念忱抬頭笑了笑,時間點很關鍵,這是唯一可以暫停的機會,孫允芩出聲,說:「鄧念忱,占用你幾分鐘時間。」
這是孫允芩為數不多的幾次叫鄧念忱的名字,其他時候,學長作為一種具象的統稱,只指代鄧念忱一個人。
鄧念忱保存做到一半的計劃,合上電腦,認真地看著對方,「你說。」
後來鄧念忱忘記孫允芩說的究竟是什麼,他只是記住她彼時的氣質和曾經的郗寂有相似之處。
孫允芩的表白像是一場滿分準備的匯報,沒有磕絆,侃侃而談,她以我喜歡你開頭,「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事實上,在我看來,你不喜歡任何人,這樣看來,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她的眼睛直直地盯著鄧念忱,坦蕩又熾熱,匯報的時候不需要別人的回應,孫允芩繼續往下說:「戀愛是一場試驗,長久的戀愛是艱難的試驗,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真的擅長這個領域,但嘗試不是一件壞事,如果不去嘗試的話,怎麼篤定正確與否。我想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在一起試試看,或許成功,或許失敗。帆船啟航之初,並不知道是否會面對意外情況,只有一點可以確定,我會是個非常好的海員。你呢,你願意要這張船票嗎?」
這是一場有感染力的演講,很難想像竟出自看上去寡言少語的女孩,自信又簡潔高效。
他們始終看著對方,不是對峙,在對方身上探尋,聽完這番話,鄧念忱沒做太多猶豫,沒有侷促,不會不知所言,鄧念忱說:「不好意思,我不是要說套話。我不是單身,只不過他暫時不在國內,他在芝加哥讀書,我在談一場異國戀。」
鄧念忱最後說:「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再上船,我一直都在船上。」
孫允芩沒有傷心,只是吃驚,這是不同於她設想中的任何一種拒絕方案。她沒看到鄧念忱身上任何戀愛的氣質。他身上有茫然、憂愁和悲苦,只是沒有人們想像中戀愛的氣息,只不過她接受良好,可能那艘船正在漏水。
她沒懷疑過這是謊話,沒有必要為了這件事撒謊,過分隱藏的自我遲早水落石出,反而成為卑劣的代表,孫允芩淡淡地點頭示意,說:「如果有天你到了岸上,恰巧我這裡還有這張船票,我依然會邀請你。」
始終不卑不亢著,鄧念忱沉默一瞬,帶著微笑說:「雖然我這艘船看上去像是隨時返航,但估計我這輩子都在海上,如果我暫時著陸,那是因為我們都想看看地上的人們在過怎樣的生活,否則這艘船到不了岸。」
這是一次有趣的表白,孫允芩沒有達成既定的目標,但這至少不像旁人口中那令人心碎卻空無一物的表白。換句話說,她了解到另一面的鄧念忱,深藏在平靜水面之下的不確定性。鄧念忱沒說出的即使對方不在船上,即使他並不是掌舵者,他會淹死在某片海域,也不會求救,不會涉足其他海域。
「希望你安然無恙地看遍所有風景,希望你船上的另一個人能夠……」孫允岑停頓一段時間,像是不知道如何用她了解到的情況給鄧念忱以祝願,為什麼看上去毫無希望,積雨雲沒化開,海上的風暴在繼續,看上去還會持續一段時間。
孫允岑考慮的時間裡鄧念忱同樣神遊天外,和別人,一個基本上陌生的人談起這段逝去的戀情,並且用的是現在式。
鄧念忱第一次意識到他一直認為他們並沒有分手,他發泄的憤怒和指責,不顧一切的傷害是真的,即使郗寂沒有看到,他也不在乎。但那些依舊已經發生,一併發生的還有鄧念忱的討饒、示弱、請求,一遍又一遍的道歉與保證。始終沒有發生的是——分手這種狀態,鄧念忱單方面否認分手。
如果郗寂不回來,如果他不回來,沒人會戳穿這種狀態,如果郗寂回來,為什麼他們不會延續在一起的狀態。
孫允岑找到合適的形容詞,她看著鄧念忱的眼睛,這是她這麼近距離的觀察鄧念忱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有著無法命名的情緒,她看不出來。
她順理成章地說:「希望船上的另一個人能看見你的眼睛,可以永遠看著你的眼睛。」
「謝謝你的祝福,你會遇見很好的人,無論是友情還是愛情。能夠獲得你那張船票的人會是多麼幸運,你有趣又有想法,你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孩。」
孫允岑露出靦腆的笑容,眼睛仍一直看著鄧念忱,試圖尋找客套的痕跡。事實上,並沒有,他們都不屑於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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