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的響動如此驚心動魄,郗寂彎腰,他們的手鬆開,遞給鄧念忱一雙拖鞋。
他不是故意看到的,鄧念忱發誓,不過整齊擺放著的一次性拖鞋太刺眼,郗寂眼睛裡閃爍著疑惑,看著鄧念忱靠在玄關的牆上,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郗寂太緊張了,沒有往常的觀察力,只是遲鈍的等待鄧念忱開口,追隨對方的視線。
「不然,我還是穿一次性拖鞋比較好,我不要別人穿過的。」
郗寂沒來得及解釋,鄧念忱更多的問題拋出來:「你從哪裡買的一次性拖鞋,你是經常帶人回家嗎?郗寂,隨便一個人你都會帶回家,對嗎?」
鑰匙隨手放在鞋柜上,郗寂站在鄧念忱面前,他們只隔著一個拳頭的距離,這很近,近到可以看見對方的呼吸。
郗寂的手安分地垂在身邊,牽了一路的手,此刻失去勇氣,他不敢伸手去夠鄧念忱背在身後的手。
「超市買的一次性拖鞋,從不在晚上帶人回家,我沒帶人回過家。買一次拖鞋是因為當時同事們來我家轟趴,沒辦法拒絕,他們人都很好。其他人家裡已經玩過一輪了,輪到我邀請他們一次,我不能這麼不合群,我是真的過了可以隨便拒絕的年齡。剩下幾雙,找不到合適的地方放置,隨手放這兒,萬一有人來,可以應急。」
郗寂頓了一下,視線向下移動,繼續說著:「這雙是新的,以前沒人穿過,以後只屬於你。」
他們之間的距離繼續縮短著,「我不會隨便帶人回家,永遠不會。」
鄧念忱的眼睛直直地看著郗寂,意識到自己仍然知曉郗寂的一些習慣,他說謊的神態不會這般急迫,郗寂說謊話的時候從容不迫、不緊不慢,訴說真心的時候反而如同迫在眉睫般提高語速,加大音量。
但他像是想到些什麼,移動視線,鞋櫃的坡度足以對抗地心引力,鑰匙穩當的放在上面,不會滑落。郗寂會滑落嗎?鄧念忱真的還能看透郗寂的真心嗎?
酒精是個良好的催化劑,加快鄧念忱變成口無遮攔的進程,他自嘲般笑笑,說:「郗寂,真可悲,我現在沒辦法確定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我以前能判斷的,現在不行了,你長大了,這多可惜。」
酒精發酵需要時間,在血液中運轉同樣需要時間,等待的二十分鐘裡,鄧念忱喝完新點的清酒,店員說的上頭速度慢是真的。車輪的轉動,揮發的酒精,搖搖欲墜的精神。
郗寂張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他們的癥結不是一雙拖鞋,不是一個勇敢的契機,是一個十年中斷開的時間,是可憐又可恨的彼此,分開後幻想重聚。
他抓住郗寂的手腕,說:「我不問其他事情,我只問你現在想跟我做嗎?」
很好,此刻的郗寂一定一樣迷茫,痛苦,一樣擁有欲望,一樣找不到答案和解決方式,他們的情感是等價的,他們重新變成一根繩上的螞蚱,沒人可以置身事外好整以暇地晃動這根岌岌可危的繩子。
郗寂重重地點頭,說:「想,想跟你做。」
鄧念忱忽然坐在地上,試圖解開他的鞋帶,發現雙手顫抖到抓不住那兩根線。郗寂蹲下去,握著鄧念忱的手幫他解開鞋帶,換上嶄新的拖鞋。
他們被困在玄關,鄧念忱的眼睛蒙上一層水霧,他用力咳嗽著,掩飾一切情緒。在郗寂試圖擁抱他的時候,推開郗寂的胳膊,站起身來,說:「我準備好好做,你先去洗澡。」
快要十二點,郗寂卻沒有反駁,只是牽著鄧念忱的手腕,讓他坐在沙發上。
水聲響起來的時候,郗寂想自己真的應該洗個澡,他知道鄧念忱沒有真正喝醉,他沒見過鄧念忱喝醉的樣子,但他知道不是這樣的,鄧念忱不設防的樣子不是這樣的。人喝醉不是這樣的,不會裝模作樣的尖銳、用言語武裝真心,不會顫抖著試探對方的底線,看似失去分寸,實則腦子裡的弦根本沒有松垮一絲一毫。
真的無法抵抗的酒精是輔天蓋地的往事,是不間斷的影像,是不自覺念出名字,心口上鑽出一個深淵巨口,除了思念,不含任何責備的詞彙。只記得愛,愛過的幾年,還在愛著的醉酒時分。
「你會喜歡很多人,鄧念忱,我知道的。你喜歡我和喜歡別人沒有什麼區別,多一點、少一點有什麼意義。是你先害怕,是你先厭倦的。我們都沒犯錯,我不怪你,一點也不。我不後悔我們在一起過,你恨我就恨我吧,我愛你。」
清醒之後,看到這樣一條寫在備忘錄的簡訊,郗寂的十八歲生日少了些什麼,多了醉酒的感受,但他一直都知道什麼是愛,已經勝過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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