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充滿著悲哀的氣息,行將就木一般,郗寂善良地點了點頭,他還沒有聽過將死之鳥的鳴叫。
不過郗寂不是傻瓜,他只是同意他們在別人視線可及的地方進行對話。
他們在學校最古老的一棵樹下進行談話,定義成談話並不準確,郗寂主要在傾聽,聽對方說關於愛的模糊定義,聽對方把他的母親定義成處處行騙的江湖術士。
「她對你的愛也不會始終保持不變的,等你不是她想要的樣子,不再天真爛漫、不再熾熱地感知著這個世界,她一定會遺忘你們最初在一起的原因。她需要的是生命力,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是不猶豫,不勉強,撲面而來的生命力。你不會一直具備這些,她不會一直愛你。」
這番言論對於十歲的郗寂來說枯燥無聊,大學生坐在草地上,他仰視著郗寂,他們此刻是平等的,不再存在人格的矮化,脖子上的項圈第一次鬆開。
戲劇性的哭泣,大學生好像剛剛意識到和一個孩子介紹這些是卑劣可憐,沒有分寸的。他儘量沒有把眼淚抹在郗寂的手上,抓住郗寂的胳膊胡亂地道著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在瞎說,真的對不起。她當然會一直愛你,你會獲得很多的愛。」
郗寂克制著擦拭手腕的衝動,遞給對面的人一包紙巾,他第一次意識到戲劇是會在生活中真實上演的。
「沒關係,別哭了。」
郗寂的眼睛走向不像齊音,他的眼睛是郗言的翻版。但在被他定定地看著的時候,仿佛齊音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讓人退卻恐懼,不由得放手,即使郗寂只是郗寂,即使郗寂的眼裡沒有惡意。
郗寂沒有主動提起這件事,不代表齊音和郗言不清楚整件事情的脈絡。
齊音不用循循善誘,這才是真正的居高臨下,她的眼睛格外銳利,讓人無處躲藏,只能吐露事實。
齊音記不住他的名字,只是說:「這是最後一次,我向你保證,下次我一定不是這麼溫和地聽你說完那些屁話。」
他第一次感覺到徹底輕鬆,以至於他扯出一個笑容,悽慘的臉上寫滿平靜,重重地點了點頭。
郗言在車上等候齊音,遠遠看見她迎面走來,仍舊親自幫她打開車門,這是長時間養成的習慣。沒有指責、沒有困惑,不需要言語,只要看對方一眼,他們就知道困擾對方的到底是什麼。
這種看似詭異的時刻使得他們的情感更加深入,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只有彼此是對方真正的朋友,是真正深愛對方的人,是唯一會產生愛情的虛無縹緲又切實存在的常量。
郗言無聲地握著齊音的手,啟動汽車時他們握著的手仍然沒有鬆開。他們自然不再年輕,金錢、地位帶來諸多好處,不包括返老還童。他們利用擠出來的時間試圖注入生命力,證明他們近似於主宰著他們自己的整個世界,實則不然,他們仍舊不斷衰老,以驚人的速度。
「你看見你眼角的皺紋了嗎?」
車子穩當的駛入地下車庫,齊音用溫熱的手心撫摸郗言的眼睛,他們不再如此野心勃勃,他們獲得的一切如同溫床滋養著安逸。所以下一步是新市場的開拓,他們註定對抗著他們看不慣的一切。
郗言把手覆在齊音的手上,用驚訝的語氣說:「真的嗎?我沒看見,我看見你在乎我。」
「對,不然為什麼我們要結婚生孩子呢?」
他們同仇敵愾地對抗不利因素,郗寂慢慢懂得只有郗言和齊音是真正一夥的,有些時刻,他會成為局外人。
「別擔心,郗寂會理解的,他以後也會遇到這樣的一個人,他會理解我們的。」
十歲的郗寂表示理解,他有些不在狀況內。郗寂坐在他的床上,低頭看著坐在地毯上的齊音,他的媽媽緊緊抓著他的手。
「媽媽會一直愛你的,郗寂。愛是不會突然消失的,會消失的是喜歡,喜歡是不牢靠的。我們可能今天喜歡熱氣球,明天卻喜歡龍捲風。這是捉摸不定的,愛不一樣。你打碎媽媽最喜歡的盤子,在爸爸的西服褲上塗鴉,我們可能會生氣,會批評你,但是我們一定會繼續愛你。如果我們不愛你的話,那麼不會是我們三個人。媽媽要向你道歉,今天這件事給你帶來的傷害,像是媽媽打碎你最喜歡的樂高,你有理由對媽媽生氣,這是你的權利。媽媽不會傷心的,因為我愛你,因為我們選擇將你帶到這個世界上。我們都沒想過讓你延續我們的生命,那是不公平的,我們只是希望你找到你想要的。」
「你愛爸爸嗎?」
這是郗寂問的第一個問題,他知道他的父母愛他,但他不會成為維繫他們關係的唯一紐帶,他想要確定他的父母是否相愛,他們是不是像電視劇中的父母一樣委曲求全。
「我愛你爸爸,如同愛你一樣,不會改變不會削減。」
「爸爸愛你嗎?」
「當然,爸爸對我們的愛也是不會消失的。」
齊音笑著對郗寂說這句話,如同項目中標一樣水到渠成,她揮灑她的專業度和自信心。
「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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